20.宫门内外
拒绝了魏庄闲送自己回寝宫的请求，夜清门随即沉重阖上，只留苏绾一人独自站在门内。
黑夜之中的皇宫一如往日那般灯火璀璨，可如今这绚烂的灯火在苏绾的目光之中却是一阵眩晕。
门外不时传来御林军的声音，夹杂着木头之间的互相撞击，很快便是没了声息，只留火势熊熊燃烧夹杂着木头不时爆裂的声音，穿过朱红色的夜清门，传到了皇宫之中，不时有宫女和侍卫围观，低声议论，却都在见到苏绾之后敛容屏气，行过礼之后便逃之夭夭。
苏绾仿佛视若无睹，指甲深深陷进手心之中，滴滴鲜血顺着苏绾的手心滑落，却仍是紧咬着嘴唇，忍住一直在眸中打转的晶莹。
痛苦传遍四肢百骸，苏绾却仍旧在那里呆呆的站着，她想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亲自送别瑾珠。
在这深宫内院之中，她无法独善其身，就连自己最亲近的姐妹也无法送行，纵然手心之中已是鲜血淋漓，苏绾仍就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火势很猛，来得也快，去的也快，很快夜清门外便恢复了往日里的安静，而苏绾也终是像松了一口气般，失去了意识。
…………
再次来到这座满是繁花的别苑的时候，萧云逸已没有了当时的震惊，反倒是轻车熟路的直接向百花深处的凉亭走去。
而曹曦仍旧坐在青玉石案边，与坐在对面的东成对弈。
萧云逸不禁皱眉，如果不是因为瑾珠的话，他或许至今仍会认为眼前坐在凉亭里面的曹曦是荆南刚正廉明的丞相，再加之脸上布满了苍老的皱纹却是童颜的东成，纵然他知道眼前的这两个人对自己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却是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游龙，只是抬起的手终是又放下。
花丛中的声响成功的吸引了曹曦的注意，微微侧目，在看到来者是萧云逸之后，唇角微微勾起，却是没有半点笑意，“萧将军成功归来，果然不负老夫所望。”
“你到底是什么目的？”萧云逸直接开门见山。
东成将要起身，却被曹曦制止，悠然自得地落下一枚棋子，“老夫到底想要做什么萧将军不必清楚，萧将军只要知道老夫是站在你这边的即可，剩下的老夫自当助萧将军一臂之力。”
“不必了。”萧云逸却是直接拒绝，“萧某并不是糊涂之辈，既然丞相不肯开诚布公的谈一谈，那么萧某会当做今日之事从未发生，既然事情是我做的，我自会一力承担，就此告辞。”
“萧将军留步。”曹曦似是叹息，眸中却是并无惋惜之意，“看来是老夫鲁莽了，既然萧将军想要听一听，那么老夫讲与你便是。”
放下手中的棋子，曹曦转头看向自己对面的东成，“东成。”
曹曦只是这么一叫，东成便领会了曹曦的意图，随即转身退去。
“萧将军如果想听的话，请上座吧。”
萧云逸并未客气，直接坐在东成的位置上，黑色的玉棋晶莹剔透，闪烁着银色的月光，拿起一枚，在棋盘之中缓缓落下，“残局不错，丞相可否让萧某一试？”
曹曦亦是跟随着落下一枚棋子，“能有人愿与老夫完这盘残局，老夫自然是愿意的。”
黑子再次落下，堵住刚刚那枚白子的去路，“萧某愿意洗耳恭听。”
棋局仍在继续，“我想萧将军常伴女帝身侧，应该是比老夫更加清楚如今荆南的局势。”
萧云逸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的残局，却是将曹曦的话悉数尽听。
“女帝在颍州两年又半载的时间，萧某一直远在边关，我想着朝中的局势丞相应当是比萧某人更加清楚才是，丞相有话便直说吧，萧某自当洗耳恭听。”
“既然萧将军是爽快人，那老夫也就不卖关子了，现如今女帝继位不久，又恰逢我荆南动乱之时，女帝一介女流自然是难以站稳脚跟……”曹曦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缓缓落下一枚白棋。
萧云逸却是领会，“丞相的意思是……”
“正如萧将军所想的那样。”曹曦供认不讳。
“现如今正逢荆南动乱，又何来合适人选？”
曹曦微微挑眉，“这正是老夫找萧将军的意图。”
萧云逸却是茫然，“丞相究竟是何意？”
曹曦却是放下棋子，侃然正色，跪拜在萧云逸面前，“天助我荆南，鲁格对我荆南虎视眈眈，老臣愿倾尽全力，辅佐萧将军完成我荆南大业。”
…………
苏绾再次醒来之时，羽夜宫内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她不知睡了多久，环顾四周，寝宫之内早已点燃温和的烛火。
苏绾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刚刚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梦里瑾珠一身绿色衣衫被鲜血染红，而她在夜清门内，听着御林军点燃火把，一点一点将瑾珠的遗体焚烧殆尽，却不敢出去看一眼。
身子有些微微发软，苏绾勉强硬撑着想要起身，手心之中却传来一阵痛意，抬起手却发现缠满了白色的绷带。
瞳孔骤然紧缩，眼神之中满是不敢置信，“这不可能的……不可能……瑾珠……瑾珠……”
撕扯着手上的绷带，苏绾大声的叫着瑾珠的名字，却唤醒的是在苏绾榻边昏昏沉沉的秀珠。
听到苏绾的声音，秀珠一个激灵，连忙下跪，“女帝息怒。”
苏绾却是恍若未闻一般，继续撕扯着缠在手上的绷带，痛楚却是随着秀珠的声音一点一点蔓延。
终于，绷带被完全撕开，看着手心之中深深的指甲印，因为苏绾大力的撕扯渗出点点血迹，心也终于是沉到了冰冷的海底。
“女帝万万不可，您一定要保住龙体才是啊！”秀珠仍旧是跪在一边，苦苦哀求。
好一会，苏绾才从这痛苦之中回过神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秀珠，讷讷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秀珠将头埋得更低，“回女帝，瑾珠，瑾珠姑姑遇害，女帝又深陷昏迷，奴婢想着女帝身边无人照看，便进来了，还望女帝受罪。”
“昏迷？你是说我昏迷了吗？”
“回女帝的话，女帝从夜清门回来便是昏迷不醒。”秀珠如实回答，却是止不住身体颤抖。
“谁将我送回来的？”手心之中忽觉一暖，苏绾下意识抬起手看，却发现不知何时，手心之中再次因为她用力攥紧而导致原本的伤口渗出鲜血。
“回女帝，是魏统领。”秀珠因为跪在地上，并未发现苏绾的异样。
苏绾这才想起，在夜清门的时候，她曾叫魏庄闲安置好瑾珠的遗体之后前来复命，下意识地掀开被子，顾不得手上的伤。
“魏统领现在身在何处？”
秀珠仍旧是跪着，不敢抬头，“一直在中庭等候。”
“起来帮我更衣。”瑾珠之事早已充满苏绾所有的思绪，故而对秀珠也没有了之前那样的温和。
秀珠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起身，为苏绾更衣。
由于紧张夹杂着恐惧，秀珠双手一直在不停颤抖，好几次发簪险些刮到苏绾的耳朵，秀珠亦是心惊胆战，苏绾却并未怪她，只是叫秀珠放下发簪，墨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径直向中庭走去。
中庭之中，魏庄闲早已等候多时，见苏绾步履匆匆赶来，连忙跪拜行礼，“末将拜见女帝。”
却在看到苏绾长发披肩，虽是极力隐忍，却难以掩饰眸中的痛意之时，低下头去，再不敢抬起。
“瑾珠已经安顿好了？”此时苏绾早已无心客套，便直接开门见山。
“末将……”魏庄闲稍显迟疑。
虽是在极力控制情绪，苏绾却很明显有些不耐烦，“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魏统领有话直说便是。”
“虽是害怕冲撞了女帝的龙体，但瑾珠姑姑的骨灰末将已经带过来了。”
苏绾神情一凝，松开满是鲜血的拳头，终是放缓了语气：“魏统领，我，可以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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