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八十九章 预谋

　　今天是我进宫的日子，这一次进宫的目的可谓十分的明确，这狂躁阴狠的楚王殿下，今日便是他从高处跌重的日子。

　　德昌告诉我，每逢下朝之后，楚王殿下便会去中书省呆上一个或者两个时辰，然后再去皇后所在的福宁宫向皇后请安，并且陪着皇后用午膳。

　　我昨日已经向贤懿帝姬递了帖子，说是今日进宫探望她，让她陪我说说话儿，所以今日一大早，天还未大亮，我便起来，在辛夷和木香的服侍下，梳妆打扮，木香细心的为我梳着发髻，我在镜中见着木香认真的一举一动，将我这满头的青丝一缕一缕的挽起来，我的心中颇不宁静，缓缓的说道：“木香，给我梳最是寻常的发髻吧，不要戴珍珠缠丝的发式，也不要给我簪任何一朵花，就梳个最简单的单髻吧，给我带那只五凤挂珠钗就好了。”

　　辛夷好奇的问道：“小姐，你好容易进一次宫，何故打扮的这般素雅？”

　　我对着木香笑了笑，道：“今日进宫，恐怕不会那么一帆风顺。”说完叹了一口气，道：“今日不穿红着绿，你去将我最是素净的衣服找来。辛夷，今日你就不陪我进宫了。”

　　辛夷站在我的旁边，点点头，笑的甜甜的，道：“嗯，婢子就在家里等着小姐回来。”

　　一番梳妆，我看了看自己，今日果然是素雅，不会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马车过了朱雀门，到了南熏门，进了皇宫内院，我一路上都闭着眼睛，心里的事情乱七八糟的涌了上来，一时的心烦意乱。

　　到了贤懿住的凝波殿，贤懿早早的就在店门口候着了，我远远看着贤懿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袍子，站在凝波殿的门口，见我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笑盈盈的迎了上来，还未等我行礼参拜，便一把执住了我的手，语速很快的道：“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本来也是想着近日找你进宫，和你说说话，昨日三哥府上的奴仆便送来了帖子，说你要来，我可高兴了，怀瑾，你说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啊。”

　　我低眉掩嘴，笑道：“是啊，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么。”我停了下来，打量了贤懿一番，笑说道：“近日看你和往日有些不同，往常见你，你都是着素色的衣衫较多，今日怎么一改旧日风格，一袭红衣，真真是惊艳的很啊，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贤懿听我这样说，脸上立马涌上了一抹绯红，小女儿态十足，我看在眼里，却又忍不住打趣道：“莫不是和那风韵潇洒的左卫将军好事将近了？”

　　贤懿红着脸，笑意满面，忙道：“哎呀，你这张嘴，怎就如此不饶人呢？我得告诉我三哥，让他好好治治你的轻狂。”说完便嘟起了小嘴，故意甩开了我的手，一副娇态毕现，我见又怜。

　　我笑着拉起贤懿的手，缓了缓语调，道：“好了，好了，不说你还不成吗？你说你如今怎就这样的霸道，允许自己做，可还管着别人不让说。当真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贤懿的寝殿，上次来她的寝殿，总感觉冷清，今日却是不同，一进大殿，便是浓浓的香味袭来，屋子里也很是温暖，我随贤懿进去，坐在大红漆的花梨木座榻上，座榻上铺着一张绣花的蜜合色坐垫，坐上去柔软舒服，我上次来的时候也并未有这些，宫女们上了茶，我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顿觉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我扫了一下整个寝殿，发现这座榻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刺绣高山流水纹的坑屏，坑屏四周都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响了起来，然后在高山流水纹的旁边刻了一行细小的文字，我放下手中的茶碗，凑近了一看，看完那首诗，我故意掩嘴笑了笑，慢悠悠的念了出来：“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你何时喜欢上这样的酸诗？”我扫了一眼贤懿，这丫头脸红的比晚霞还要红，故意抬了抬声音，缓缓道：“这坑屏真是精致，这诗也是极好的诗，可是这送坑屏的人和写诗的人是谁呢？”

　　贤懿低着头，眼睛都笑的像月牙儿一般弯，抬起头来，道：“好了，你别取笑我了，你这般好的眼力劲儿，到底是瞒不住你，这确实是柴宗庆送的。”说完又低下了头，用手绞了绞手中洁白的绢帕，羞赧道：“上次我遣奴儿给他送了一首诗，表达了我的爱慕之意，之后又在朝会之后，遇上过几次，他都对我微笑，前几天他便送来这座坑屏，我仔细看了上面的诗，便觉得十分的欢喜。”说完，便坐到我的旁边，拉起我的手，娇羞道：“怀瑾，你说他是不是也对我有意？”

　　我笑了笑，用手指轻轻的刮了一下贤懿高高的鼻梁，道：“你这傻丫头，诗经有云‘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你如今是报之以酸诗，左卫将军回之以坑屏加酸诗，得了酸诗不说，还白白得了人家这精致的坑屏。就这诗中的相思之意，难道你竟是眼拙到如此地步，生生的瞧不来出来么？要不，我一句一句讲你听其中的意思？”

　　贤懿脸上一抹绯红，重新抬起头，紧紧的握住我的手，笑盈盈的道：“怀瑾，我以前觉得自己孤独无依，如今则是心中如被满满的蜜糖浸润一般，十分的甜。”然而说道此处，贤懿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些失望的意味，又缓缓道：“可是，我终究还是一个不得宠的帝姬，娘亲在我幼时便去世了，我便由乳母抚养，我怕他嫌弃我。”

　　我知道这种感觉，在爱面前，在是高贵的人都是会卑微到泥土里面去的，贤懿今日有此忧虑，以前的我，在嫁德昌之前，何尝不是如此？

　　我拍了拍贤懿手，温柔的轻声说道：“贤懿，你虽从小失了娘亲，可是你终究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公主，你又何必想这些不好的事情？”我顿了顿，道：“我听闻在皇后娘娘居住的富宁宫外有一处堪称整个御花园里绝佳的景致，我想去看看，你可愿意陪我前去？”

　　贤懿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想去看风景，我怎有不陪你同去之理？”

　　说完，宫女奴儿便为贤懿披上了一件披风，木香将我的披风也披在了身上，如今已是深秋，自然是极冷的，我们联袂出门，这御花园果真是皇家的后花园，如今深秋，万物凋零，可是一入御花园便如同春日一般依旧是春色满园，我和贤懿走到一座小桥之上，小桥的侧面则是一道长廊，隔得距离很近，若是我背对着长廊，说出的话是廊上的人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我算着时间，楚王殿下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了。

　　我看着满池的枯荷，沉着脸色，不再说话，贤懿扯了扯我披风的一角，关切的问道：“怀瑾，你怎么了？刚刚还心情好着呢，如今怎就突然看着心事重重的感觉呢？”

　　此时，我侧眼看了一下木香，木香像我示意了一番，我知晓楚王已经在长廊上了，便提了提嗓门，带着哭腔，道：“贤懿，你可知我以前师从孙老夫子？”

　　贤懿默默的点了头，笑说道：“我一直都知道，不止我知道，很多人都晓得呢，只道是男子，却不曾想这学识渊博，赞誉无穷的人竟是女子，更没想到这‘女中诸葛’还是我嫂子。”

　　我缓缓道：“当年皇上有旨意，让恩师授业于魏王诸子，那魏王诸子都是我的同窗，可是如今却俱是被贬黜，我前几日听闻李符向皇上进言，将魏王贬到了房州，你知道那房州是个什么地方吗？皇上将魏王贬到房州，这分明就是要魏王死在房州！”我带着哭腔，将声音又提高了些许，楚王殿下估计此时正站在长廊那里，我的身后。

　　贤懿拍了拍我的肩，柔声安慰道：“怀瑾，你也别如此伤怀了，爹爹也许，并未这么绝情，或许只是让四王叔在那里反省己过呢。”

　　我摇了摇头，哭的更加的厉害，扯着嗓子道：“当年柴荣的儿子柴宗训被篡位之后，流放监管道房州。这柴宗训就是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后死去的。”我又隔了片刻，抹着我的眼泪道：“贤懿，你看我和魏王从未谋面，尚且如此感伤，若是楚王殿下知道，又该作何啊？”

　　未等贤懿作答，我便觉得右手手腕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我一转身，不是楚王又是谁？我的手腕被紧紧的握着，难受的要紧，我使劲的想要挣脱，可是简直就像被铁圈箍住了一般，任凭怎样使劲，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贤懿失声道：“大哥，你干什么？”

　　楚王看着我，眼睛有些红，一字一句道：“这些话你从何处得知？”

　　我被握的生疼，但我必须等忍着，眼泪未干，我抽着鼻子，正色道：“满朝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上亲自下令将魏王贬黜涪陵公，迁往房州，整个朝野都知道皇上要对魏王下手了。楚王殿下日日上朝，乃是皇上最爱重的皇长子，竟不知此事？”这话说的有些嘲讽，我看着他，直到感觉到他被气的面孔扭曲。

　　他慢慢松开我的手，贤懿赶忙接过我的手，雪白的手腕处，一圈通红，看的触目惊心，贤懿一直替我揉着。

　　楚王呆呆的立在这里，一会儿，声音带着愤怒，道：“去文德殿。”说完便转身就走，后面的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跟着，我心中得意一笑，好戏终于开场了。

　　我对着贤懿笑了笑，贤懿十分的不平的说道：“怀瑾，我们回去吧，我这大哥，从来都是这个狂暴的脾性，你也别记在心上了。”

　　我摇摇头，一脸担忧的神色道：“我又怎会放在心上？只不过，刚刚楚王听到这些，会不会去找皇上理论一番？我担心，若是因为我的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伤了楚王和皇上的父子之情，那罪过可就大了。”

　　贤懿忙道：“不会的，父皇从来都是十分的宠爱大哥，不会因为这事处罚大哥的。”

　　我脸上笑了笑，道：“好，这样我便放心了。”而我的心里，真的是拿不准，我必须要待在这里，直到晓得皇上的态度之后，我才能安心回府。

　　我和贤懿走在回凝波殿的路上，我缓缓道：“好久没来宫中，自然是想多陪你会儿，不过现下突然有些饿了。”

　　贤懿盈盈一笑，笑的那样的天真烂漫，道：“我马上吩咐小厨房给你做好吃的，你进宫来瞧我，怎能让我的好嫂子饿着了，若是三哥知晓了，还不得给我一顿好打。”说完，便对着身旁的奴儿说道：“奴儿，赶紧回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好吃的，我们待会儿回来用午膳。”

　　奴儿福了一福，笑道：“公主放心，奴儿马上回去，通知小厨房准备午膳。”说完便像风一样的往前跑去了。

　　我和贤懿走在后面，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或者听着贤懿谈着柴宗庆，脸上洋溢着那种甜蜜，果真是沉溺在爱中的女子，一言一行，都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半字不理柴宗庆，我便这样默默的听着，笑着，说着。

　　回到凝波殿，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一进殿中，就飘来了阵阵饭菜的香味，我看这一桌子的饭菜如此的丰盛，笑说道：“帝姬殿里的吃食竟这样的景致，我这算是开了眼界了。”

　　贤懿忙道：“还不是因为你吗？”

　　我笑了笑，坐在桌上，和贤懿一同用膳，贤懿便忙着给我布菜，眼看碗里都快装不下了。古人有云“食不言寝不语”，我和贤懿就这样在一片寂静中用了午膳，贤懿道：“可还对我殿里的吃食满意？”

　　我不由得笑了笑，道：“帝姬的膳食果然是极好的，令人回味无穷”。

　　其实，我心里一直在想刚刚的事情，一直担心着，害怕皇上不会处置楚王，所以吃着饭便是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撤去了桌上的饭菜，奴儿给我们上了茶，我和贤懿坐在榻上，我看着茶碗根根立起的茶叶不由得出神了，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太监神色慌忙的进了殿，到了贤懿的跟前，连忙道：“公主，楚王殿下大闹文德殿，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已经下令将他囚禁了在东宫！”

　　贤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忙道：“小石头，你在说一遍。”

　　那名叫小石子的小內侍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道：“刚刚楚王殿下大闹了文德殿，我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好像是和魏王有关，里面大吵了起来，皇上一怒之下，便下令将楚王囚禁在东宫，楚王被带下去的时候，嘴里还不停的嚷着‘爹爹不仁，听奸佞之言！’之类的话。”

　　我听到这些，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下去，我站起来，定定心神，假意担忧的说道：“都是我之过，不该在宫中有此言论，让楚王听了过去。”

　　贤懿对着小石头道：“你先下去吧。”

　　小石头退了下去，正在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扯着嗓门道：“皇后娘娘到。”

　　我和贤懿以及一屋子的丫头们，一同到了门口，跪着恭迎皇后的大驾，然而皇后并没有理我们，而是径直走到了殿中坐下，隔了良久，才朱唇微启，缓缓说道：“都起来吧。”

　　我和贤懿站了起来，我抬起头，看到皇后正在仔细的打量我，斜眉轻挑，似笑非笑的道：“从前本位竟没有好好的看看你，如今看来，你着实是个不简单的人。今日也算是个好日子，本位有件好东西要赏赐你。”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宫女给我斟酒，我才看到原来这皇后是有备而来的，我定睛一看，这青铜龙凤酒壶十分的精美，上面雕刻着二龙戏珠，壶手之处则是一支张嘴咆哮的龙，可是我明明看到在壶手之处有一处机关，我心下便什么都明白了，今日皇后是想要了我的命。

　　我看着宫女将酒倒进两只青铜酒杯里面，皇后指着酒杯，慢悠悠的道：“端到刘怀瑾面前，让她选一杯吧。”

　　我这时斜着眼睛，却看到奴儿慢慢的退了出去，我登时跪在地上，扣首道：“皇后娘娘赏酒，臣妾本应跪恩领赏，但是所谓‘无功不受禄’，望娘娘恕罪，这酒臣妾不敢拜领。”

　　皇后并不看我，端坐在座榻上，慢慢道：“本位原本还是挺喜欢你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你在宫中散布谣言，这本位执掌后宫，自然是有宫规法度的。”

　　贤懿登的跪在地上，忙道：“娘娘，你定是误会怀瑾了，是我邀请怀瑾进宫陪我聊天的，不知娘娘从何处听了人家嚼的舌根子诬陷怀瑾，还望娘娘明察，饶了怀瑾吧。”

　　皇后听完贤懿的话，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惊的整座宫殿的人都齐齐跪下，皇后怒道：“帝姬好大的胆子，你是说我连评判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

　　我跪的直直的，正色道：“皇后既然执意认为我在宫中散布谣言，那臣妾斗胆问一问，我散布了什么谣言，这所谓的‘谣言’挑战了哪条宫规，又对何人造成了伤害？”


　　(https://www.tiannaxs.com/tnw26794/1692248.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