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八十三章 血泪斑驳不可赎（二）
不一会儿德昌便下朝了，笑着进来，还不等我问安便一把抓住我的手，笑着道：“怀瑾，你以前最爱吃曹婆婆肉饼和海红嘉庆子[ 见《东京梦华录》。]，我上朝的时候路过朱雀桥，便吩咐赵青买了些。”
我笑盈盈的看着他，道：“你总是为我想着，我都吩咐厨房热着了，德昌，最近我的心总是有些不安稳。”
德昌坐在桌子边上，关切的问道：“去年今日，你都是躲着我不见我的，如今，你便在我身边了。怀瑾，那日我说了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不会让你落一滴泪，我总以为你进了王府才是最安全的，却没有想到，你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怀瑾，以后不会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害你了。”说完便将我拥入了他的怀中，他的怀抱那样的温暖，我湿了眼眶。
饭后，德昌便去了书房。
我在院子里，摘了些桂花，我说了，今年要酿桂花酒，中秋的时候喝来着，隔了不多会了，辛夷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王爷将王夫人关进了王府空置的院子里，打杀了王夫人贴身婢子和內侍，其余的奴婢们都打发走了。听说那个院子从未有人进去过，是王府的禁地。”
我自顾自的摘着桂花，许是花儿开的太久的缘故，手指还未碰到，便簌簌的落了下来，沾到了我的裙子上，我用手拂去沾染的桂花，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样的处置，算是轻的了，王爷终究没有杀她。不过这也好，留着她多少还是有些用的。”
辛夷立在我的身边，手里拿着篮子，俏皮天真又带着丝丝的好奇，侧头问道：“她这般蛇蝎妇人，留着能有什么用处？还不如赐死得了。”
木香听完辛夷的话，微微掩嘴笑道：“哪有那么容易赐死，好歹她也是侧妃，是皇上替咱们王爷娉娶的，虽说这王夫人失德，可是赐死却也是不能的，得有皇上的旨意才能行事。”
我停下了手中的剪子，将手中采好的桂花放到篮子里面，篮子里已是半篮子桂花，金黄夹杂着鲜红，闻着极香，八月的秋风吹来，香气便无孔不入，我低下头嗅了嗅这篮子桂花，闭着眼睛笑了笑，缓缓道：“木香说的有几分道理，那王霜槿之父乃是朝廷二品大员辅国大将军，而她也是辅国将军唯一的嫡女，纵使是入了王府，成了王爷的侧妃，可是也是不能轻易赐死的，还有皇上为了安抚朝廷功臣，也不会做出君臣离心之事，这样于社稷无益。”
辛夷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我将采摘好的桂花篮子递给了辛夷，抬眼望了望蓝的就像一块美玉的天空，半眯着眼睛轻声的说道：“我们也去见见这位失了势，关入别院的王夫人吧。”
这个别院真的还是挺远的，王府共有屋子上百间，占地数百亩，亭台楼阁，厢房别院错落有致，我们走过了一条长廊一条，过了一扇又一扇的垂花拱门，渐渐的，杂草重生，满地黄叶也没有人打扫了，越走越是荒凉，走得我脚都算了，薄汗湿衣，才看到一个破败的院落，仿佛是因为年久失修，显得那样的衰败不堪，在秋风中瑟瑟抖着，仿佛是风在稍微大一些，这座破落的小院就会坍塌一样。我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王霜槿，世家的女子，曾经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今一朝被废，只得在这破落的小院里聊此余生，花一样的年纪却被这狠厉的秋风拦腰折断了，想来也是悲催至极。一路这样想着，便已经到了小院的门口，木香站在门前扣门，轻轻一扣，这门便发出一种迟暮的声音，我生怕木香的力气大了，将这破损不开的木门给敲破了，不一会儿，一个年纪上了年纪的老妪为我开了门，这老妪看起来差不多已经年近古稀，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看上去有些陈旧，却倒也是干净，脸上早已布满了褶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扎了起来，秋风一来，有些散发便随着风飞了起来，见我进门，颤颤巍巍的想要跪下，我一把将这老妪扶着，轻声道：“老妈妈不用如此多礼。”
老妪抬起眼来，看着我便退到了一边，垂着双手，嘶哑着声音道：“王夫人就在中间的那间屋，夫人进去即可。”
我跨过破旧的发着黑的门槛，院子里就那么三间房子，门户破落，我还未到屋子，便闻到一股陈旧发霉的味道，还有阵阵令人作呕的腐烂味，这样的味道我是极为熟悉的。
我推开门，破损的门旋即发出“嘎吱”一声，声音拖着老长，看到王霜槿一袭华丽的衣裳，坐在地上，和这样的破烂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见我推门进来，便发了狂的过来抓我，木香见状，使劲一推，王霜槿便被推到了，便又重新坐回了地上，她还是很美丽的，纵使头发散乱，也依旧不能掩饰她的容颜，她双目凌厉，狠狠的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生生的剜出一个窟窿来，旋即一只手指着我，破口大骂道：“你这贱人，你害的我好惨，为何两次三番，都杀不死你！”
我立在王霜槿的跟前，斜眼看着她，听到她的话，不由的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就凭你这点拿不上台面的小伎俩，也想把我害死？王霜槿，你看看你如今的境地，活的这般窝囊？要是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王霜槿站起来，仰天大笑，用手指着我，脸上都快变形了，破口道：“焉知我今日的下场不是你来日的下场？”
我在这破烂的屋子里面踱来踱去，听到这句话，冷冷的说道：“就算有一天，我如你一般，有这下场，想必你也是看不到了吧！”
王霜槿看着我，像是眼睛都快喷出了火，一字一句的怒吼道：“王爷会放我出去的，他不会这样狠心的对我的，都是你，自从你进了王府，王爷便再也没有多看过我一眼，都是你害的，我怎可容得下你？你抢走了王爷，抢走了他对我所有的爱。”
我听得这话，着实觉得可笑，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站在王霜槿面前，狠狠的盯着她，质问道：“你若不两次三番的害我，我未必会容不下你，你也不会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我顿了顿，道：“你以为王爷真的爱你？你别痴心妄想了，王爷爱的，只是你辅国大将军之女的身份，而不是你！王爷知道你派人杀我之后，一个表情都没有，然后就把你处置了，可是为何不赐死你，你不明白吗？”
“不，不是这样的，王爷是爱我的，他不会对我这样狠心的！都是你这贱人，从中挑唆我和王爷的关系，定是王爷受了你的狐媚，才对我这样狠心的！”王霜槿就像发疯了一般，像是对我吼，又像是自顾自的说着，突然间，她像是发了疯一般朝我我扑过来，我从未见过世家女子向她这般疯癫无状，不由的向后退了两步。
木香机灵，一个箭步挡在我的前面，一把便将王霜槿推震了老远，我有些吃惊，木香一个弱质女子，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王霜槿瘫坐在地上，嘴角流血，我走到王霜槿的面前，看着如今狼狈不堪的她，冷笑了一声，道：“这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孙姐姐怀胎三月无故落水小产，你以为王爷不知道吗？你杀的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我入府之后，你对我百般刁难，王爷可是件件桩桩都看在眼里。你设计推我入水，又在我药中下毒，王爷都晓得。你可知为何只是将你软禁而没有处置你吗？因为王爷还念着些旧情，当年娶你入府，又将你像摆件一样搁在府中，所以觉得愧疚。哪知你后来竟不思悔改，还要对我痛下杀手，这样狠毒的人，就是王爷能容你，我也是万万容不得你的！”
王霜槿嘴角的鲜血衬托的白皙的脸，显得更加的惨白了，坐在肮脏的地板上，声嘶力竭的喊道：“不是这样的，王爷是爱我的，我不是摆件！”
然后陷入了沉思中，像是中了疯魔一样，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喃喃道：“那一年上巳节，我才十三岁，我在金明河畔，看见了一个骑着白马的锦衣少年，我一眼便相中了他，他是我见过最美的少年，那个时候皇上有意将我指给二殿下，做他的正妃，可是我不，我在家不吃不喝，以死相逼，最终如愿了，我爹爹求了皇上，我进了王府，做了王爷的侧妃，可是我不后悔！王爷说，我是他见过最美最温柔的女子，他要一生一世的待我好，那时候他每晚都过来陪着我，生怕我在王府受了委屈，还把打理王府的事情交给了我，可是，不久后，那孙妙玉就怀孕了，我怎么能忍？我爱的男人竟然让别的女人有孕了。”说完便疯狂的笑了起来，眼泪都快要笑了出来，良久才道：“所以，我就设计杀了那孙妙玉腹中的孩子，我不是那么狠心的人，那孩子死后，我还在佛寺里为他做了法事，让他投个好人家。王爷没有怪我，还是那样的爱我，直到后来，我知道了你的存在，王爷居然会那么在意你，我便再也忍不下去了。再后来，他把你娶进了王府，他爱你宠你，那我呢？我又算什么？说好的一生一世都待我好，可是终究抵不过一个新入王府的你！多少日日夜夜的缠绵欢爱，都算是什么！”说完便空哭流涕，不知是她伤心太过，还是我眼花，我分明看到她血泪斑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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