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二章 约定

　　天色渐渐灰暗，天边的黑云闪着金色的光，仿佛像是一头很凶的野兽，面目狰狞的露出凶相，只要稍不留心，就会被吞噬一样。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神色匆匆，显出了些许的疲惫感。

　　两位皇子以及张耆和我，聚的甚是开心。

　　这张耆和赵德昌相识于微时，张耆的父亲是当今皇上的重臣，而张耆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世家子弟，和其他的世家子弟不同，这张耆从小极为聪慧，又和赵德昌十分的要好，在当今皇上还是晋王的时候，张耆的父亲就曾拥立太宗皇帝有功而备受太宗的赏识，张耆又曾是三皇子赵德昌的陪读，感情自然是极为深厚的，数年前，张耆便开始游历天下，增长见识，访遍了名山大川，结识了不少清流名士。张耆刚刚回到汴京不久，就被四皇子赵元份拉了出来，说是要介绍一个学识渊博的人给他认识，此人便是我。

　　张耆被赵元份拉走了，说是最近得了一幅名画，非要拉着张耆和他一同去鉴赏，张耆拗不过赵元份，只得乖乖的从了他。

　　只剩下赵德昌和我二人，赵青则是寸步不离的跟在二人的身后，赵德昌同我并肩而行，轻声道：“我看时间尚早，我知道在西北隅有座叫龙亭的小山，上面有一棵千年的桂树，现在已是七月末，估计桂花已经开了，据说这千年桂树开的花极香，且不同于一般的桂花，平常的桂花是金黄色的，可是这桂花却是红的，甚是好看，你可愿意陪我去走一遭？”

　　我听闻有这样一棵桂树，突然来了兴趣，便欣然应允了，道：“我向来是极喜欢桂花的，既然有一棵千年的桂树，自然是值得一观的！”

　　龙亭山地处汴京东南隅，越走天色越暗，地上的野草没过膝盖，四周响起虫鸣的声音，还离着很远，便远远看到山顶的黑影，在山顶屹立不动，即便偶尔有风拂过，也不能撼动这个黑影的万分之一。初秋的时节的傍晚，有些微微发凉，我穿着单薄的衣衫，这样的夜间的凉风出来，忽然觉得浸入了骨子里面，不由的身子一颤，赵德昌见我身体一抖，立马取下身上月白色海水龙纹披风披在我的身上，微黑的天色中四目相对，我突然觉得有些羞赧，将头别在一边，德昌则是缓缓的为我系上披风上的带子，此时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德昌修长的手指带着些冰凉，为我系带子的时候，无意间碰到我的脖颈上，让我心头一紧，如小鹿乱撞，这便是传说中肌肤之亲么？

　　我兀自沉浸在这份少女的喜悦中，低着头，无意识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头，小石头被我轻轻一踢，就直直的滚到了草丛之中，消失不见了。我一句话都没有，赵德昌也很是沉默，只是轻轻的温柔的问道：“还冷么？”

　　我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认真的踢着小石头，轻轻的点了一下头，看着很近的龙亭山，却走了很久才到。

　　天色越来越暗，今夜的夜空浅蓝浅蓝的，明亮的星子闪闪发光，很是美丽。夜空下的桂树看的不是很真切。

　　越来越近，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非常大的桂树，树盖仿佛遮蔽了半个天空，树叶青翠，树干有二人伸出手臂合围起来那么大，眼前的这座亭子在桂树下显得只有那么一丁点，我见到此树不由的震撼，喃喃自语道：“以前我母亲酷爱桂花，曾在屋前种了一棵桂花树，小时候觉得门前那棵桂树很大，如今看了龙亭这棵桂，方才晓得以前的桂树是何其的渺小。”

　　赵德昌笑了笑道：“这桂树已有千年，自然是那十几年的桂树所不能比的，只可惜现下是七月，桂树还未开花，若是等到开花的时候过来，估计闻到这花香，也是要醉个三天三夜的。”

　　我看着如此高大的桂树，正色道：“正是，等到八月桂花开时，我便再来一次，将这飘落的桂花收集起来，酿成桂花酒，用这千年桂树的花酿成的酒，必然是极好的酒，等酒酿好了，赠给殿下一瓶，殿下可不要嫌弃！”

　　赵德昌道：“欢喜都来不及，又何来嫌弃？自古文人雅士、骚人词客或爱松竹梅，并称其为‘岁寒三友’，或爱荷花，赞叹荷花的高洁，或爱菊花，咏其气节，或爱兰花，因为幽谷芝兰，无争于世，你倒是与世人有些不同，竟然喜欢这桂树。”

　　我思忖了片刻，向前走了一步，弯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桂树叶子，缓缓道：“松柏四季常青，不畏严寒，梅花更是如此，迎寒而开，傲视冰雪，竹不仅四季不凋，而且虚心有节，多少人仰慕这松竹梅的品性，故此将其称为岁寒三友，时时吟咏，更有甚者，用这三者的品性来自省。兰花自古为人所爱，孔子对子路说‘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屈子也曾以兰花自诩，可见这兰花是高洁之士所爱的。殿下说道菊花，可知这菊花是何等的傲气，唐末的黄巢曾经写了《不第后赋菊》这首诗，说道‘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而我最喜‘我花开后百花杀’这一句，元稹也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可见菊花的傲气，荷花最是象征君子的气节，一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是道出了荷花的高洁独立之态，所以自古文人喜爱咏叹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在怀瑾的眼中，这些虽好，可我却偏爱桂树，和松柏竹一般四季常青，岁寒而不凋，其花虽不比梅菊这般艳丽，却也是开无花可开的八月，有时候我甚至认为，文人们都对菊花有些过度的偏爱了，岂非□□月无花，只是没有注意到桂花罢了，这桂花花虽小，却是极香的，而花的本身一点都不招摇，极为低调，就如有才而不显的君子一般，不显山露水，无意和百花争艳，这样才称得上花中的君子，可是即便如此毫不张扬，又可焉知不被这群芳所妒？纵使开在不合时宜的季节，但都依旧保持本性，不刻意，不迎逢。所以，在诸多赞扬喜爱松竹梅兰菊荷的时候，我便默默喜欢桂树，爱他的花，更爱花的品性！”

　　听完我这一番评论说辞，竟是让赵德昌惊住了，赞叹道：“怀瑾，你的这番见解着实让我吃惊，好一个不刻意，不迎逢！什么品性的人，便会喜爱什么品性的花，今日我又算开了眼界！怪不得你会成为孙老夫子的得意门生，怪不得每次见到四弟的时候他聊的最多的便是你，原来你竟是这样的特别，真是相逢恨晚，若是有酒，我必当和你会饮三百杯。”

　　在他眼中，我是个美若卫玠的男子，这样独特不羁的见解，或让他十分的吃惊，他也许正在思忖，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弱不禁风？艳如桃李？语不惊人死不休？学渊天下？伶牙俐齿？不畏权势？高洁独立？估计连我自己都不知晓原来在赵德昌的眼中他竟有这么多面，其实我不过就是一个女子罢了，自认为和比干一般，有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罢了，这话一直都是阿姊说的，我不过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辞罢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何须会饮三百杯，待我他日酿成桂花酒，带来和殿下共醉一场，方不辜负这千年桂树所开的花，到时候坐在这龙亭之中，闻着桂花香，饮着桂花酒，看着在月宫之中砍桂树的吴刚，听着后羿和嫦娥的爱情，那才是极好的！”

　　赵德昌听完心中大喜，眼中似乎有道柔光，喜道：“怀瑾，你是要和我共度这中秋佳节吗？”

　　我眼中突然一亮，可是马上又有些失落，低着头喃喃道：“你是皇子，我只是一介平民，怎可和皇子共度佳节，中秋之期，你肯定会在皇宫之中，和皇上和诸位宗室一起过罢了！”我又不是傻子，平民和皇子，怎会坐在一起共度佳节呢？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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