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七夕（六）

　　“原来是你。”内心的那一丝猜疑伴随着涉川的叙述渐渐消失，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许仙仙然而更加平静。</p>

　　“可那时候……”</p>

　　涉川轻声道：“自主人懂事起，三刀便一直陪伴左右，但涉川……是受公子所托，陪伴于主人身旁，替他护主人周全。”</p>

　　“什么时候的事？”两面的声音有些变调。</p>

　　涉川轻轻瞥了她一眼，然后回道：“除夕，那个时候，涉川就已经在了。”</p>

　　除夕，吃饺子的那个除夕。</p>

　　许仙仙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像个在回忆甜味的偷糖吃的孩。</p>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p>

　　尽管已经有了猜测，但许仙仙还是不敢相信。既然他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又什么都不。他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什么抛下她一个人。</p>

　　许仙仙始终是沉默的，她的表情如沉水一般无波无澜，让人猜不出其中的想法和情绪。</p>

　　两面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堵，一种不上来的感觉让她想去摸摸这个孩子的头，或者……抱抱她。</p>

　　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两面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就算别人不知道，她也知道，许仙仙很不喜欢，甚至得上厌恶和别人有身体的接触，除非至亲之人，否则就算最简单的礼节性的一些自然接触也会被她条件反射般地躲开。</p>

　　明明那样肆意张扬的孩子，站在人群中的时候，却好像和身边人隔着一堵化不开的冰墙，本不属于世间。</p>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眼前那个成捣鬼牙尖嘴利的丫头，其实是刺猬变的。</p>

　　“叫我的名字，可以吗？”许仙仙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两面却总觉得那伪装般的平静下，透着某种让人心疼的忧伤。</p>

　　“我希望有人记得我的名字，可现在没有人用我的名字叫我，我想听见我的名字。”许仙仙这样。</p>

　　涉川稍微一愣，然后轻轻瞥了两面一眼，垂眸道：“仙——仙，我以为你有什么要问我的。”</p>

　　许仙仙点零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为什么是今？”</p>

　　“有那么多可以自陈的机会，可为什么偏偏是今？或者……你不，我也不会知道的。为什么是今？”许仙仙紧紧地盯着他，仿佛想要从他的回答里找出什么。</p>

　　紧绷的嘴角忽然咧开一个的弧度，涉川，然后向许仙仙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礼，抬头道：“涉川……要离开商鼎。”</p>

　　两面比许仙仙的反应还要大：“什么？你要离开仙仙？这人脑袋是白长了吗？你和我一样都只是灵体，离开锁魂珠，你要怎么活！”</p>

　　话间，两面的四肢和躯干都已经变回了狐身，尖尖的两只耳朵立起来，微微颤抖着。</p>

　　涉川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道：“我的真身，在另一个地方。”</p>

　　许仙仙的目光在涉川身上扫视了一圈，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冒出一句让两面二丈摸不着头脑的话：“他让你去的吗？”</p>

　　“谁？”两面一扭头，突然看见眼里浮上一层水光的少女。许仙仙眨了眨有些泛红的双眼，然后确认道：“是……哥哥吗？”</p>

　　“大公子？”两面疑惑道。</p>

　　涉川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明了一牵许仙仙突然不知道该些什么，就好像脑子卡在一个地方转不过弯。</p>

　　那是她从一直追随的背影，是她最亲近的兄长，更是如今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p>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p>

　　可偏偏，和其他人隐瞒一切，抛弃流丹阁杳无踪迹的人也是他。</p>

　　待她最好的总是维护着她的任她如何胡搅蛮缠也不会真正发脾气的兄长。</p>

　　就在那场大火后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五年。</p>

　　毫无音讯。</p>

　　指云寺的缘礼大师曾来万叶山讲过经，道法精妙，甚至引来无数灵兽灵禽，道人修士们无不以之为奇，言听大师妙言，有洗涤心灵醍醐灌顶之福</p>

　　许仙仙听不懂，大人们当然也不会准她去听。</p>

　　所以她只在那位大师临别之际见过一面。</p>

　　大师年高，一袭白色僧衣如云朵般洁净。而无论那衣摆怎样扫过地面，都不会染上哪怕一点尘埃。</p>

　　她哥蹲下来告诉她，那便是出尘之人。六根清净，超凡脱俗。</p>

　　忘往事，断红尘。</p>

　　绝凡。</p>

　　许仙仙突然很想知道，苍穹之上是不是有一双眼睛，看着广袤大地上那些蝼蚁们的一举一动，然后着可笑。</p>

　　有时候她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因为她是凡人。不是不能灵修的那个凡人，而是她只能望着，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却不知道在想什么。</p>

　　就像她的一举一动，都轻轻松松被许多人看在眼里。</p>

　　她以为她自己做的选择，却是许多人早早就为她安排好的。</p>

　　而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又究竟是为了什么。</p>

　　她是个身在局中的凡人。</p>

　　如果哥哥只是哥哥就好了，又或者，抛弃她和流丹阁向她隐瞒真相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的人，不是哥哥就好了。</p>

　　许仙仙一时分不清，她的心里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当那些情绪都杂糅在一起的时候，她真正想要表达出来的东西反而越发不明朗。</p>

　　毕竟，哥哥是许氏宗族最后的血脉。</p>

　　许仙仙自私地想着。</p>

　　但既然涉川是哥哥的人，那么……他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吧。</p>

　　“在哪里？为什么是现在？”许仙仙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p>

　　涉川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如实相告：“我曾在真身上留下一道神念，即使再远，只要仍在鼎元洲内，依然能感应到。大公子虽然没有让二姐去找他的意思，却过一定会回到中原，届时若依然不方便出现，便以此寻迹。五年来，这道神念几度微弱，而就在刚才——消失了。”</p>

　　“那我哥他？”许仙仙立刻激动起来，神念消失，那意味着许祁敬极有可能正面临着巨大的生命威胁，她怎么能不着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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