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移神（九）

　　曲子是精确的，五音十二律，二十八宫调。</p>

　　随着许氏心法将内息逐渐调和，许仙仙的脑中很自然地回想起那首清心引。</p>

　　清心引是个概称，泛指让灵修者清心定神的乐曲。她真该问问俞声，那首曲子，她听了许许多多遍的曲子，究竟叫什么名字。</p>

　　哪怕是读不来的文字，听不懂的语言，她也想知道。</p>

　　嘈杂的声音渐渐在识海中平息，仿佛林间溪水潺潺，水波冲击着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白色鹅卵石，绽出的水花。</p>

　　而跃过那些大石块的从石壁上层层相叠，如瀑布般冲激而下的溪水，发出高低不同的清脆声响，就像用木槌敲打着一只只大不同的铜钟，音声渐渐相和，由断断续续的流水声，渐渐组合成一支流畅的乐曲。</p>

　　清澈如水的乐曲似是将所有烦郁一扫而空，许仙仙的眼睛一片清明。</p>

　　终于回到她最适应的那种状态，那种能让她顺利掌控的状态。声音也好图像也好，仿佛所有凌乱不堪的线条都被理顺，变成最规矩整齐的样子。</p>

　　她长舒一口气，却还是不敢大动，稍稍放出一些灵识去探知，一有不测便立刻收回。</p>

　　画面是跳动着的，或者，她的视线是跳动着的。</p>

　　在空中定格般的大风车起码有一座楼房高，就这样向她倾倒，许仙仙感觉自己猛地一“跳”，然后跃上了一个放着无数面圆形屏风的地方。</p>

　　她感觉耳边一阵狂吼，仿佛自己所经过的地方都会发生一阵骚动。她一边转移，一边留神那些人在什么。</p>

　　但不知是她的轻功退步了，还是灵流运作滞缓，她总感觉自己的步法不似以往那般轻盈，每次在空中跳动时，都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把她往下拉。</p>

　　迎面便撞上一面“屏风”，许仙仙下意识地闭眼，却发现那面被她扑上的屏风摇了摇，然后左右摆动起来，屏风上绘着闲逸的工笔彩绘簪花仕女图，右边仿佛还题着什么诗。</p>

　　没想到这鹅黄色的屏风看着轻透，竟然还反过来往她头上招呼。</p>

　　但就在“屏风”拍到她脑袋上的一瞬间，许仙仙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喵呜——”</p>

　　她瞬间愣住，然后有两只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温柔地抱起来。</p>

　　她的视线往上移，正对上一个年纪看着和她差不多的女孩，眼泪汪汪道：“可算找到你了，二虎。”</p>

　　二虎？二虎！</p>

　　许仙仙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一阵恶寒，本想扭过头去看看那扇屏风究竟怎么样了，却不知为何就是转不过头，像是脖子僵住了般。</p>

　　许仙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不上来，只能拼命从那个女孩怀里挣扎，然而她就像是手脚被定住了般，完全不按她的意愿行动。</p>

　　这时候，一只橘色的猫爪出现在她的视线郑</p>

　　不会的，不会的……</p>

　　喵呜——</p>

　　许仙仙心肝一颤，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个声音是从她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的，而且发声的位置，比平常要下移许多，就像野兽一样，更靠近喉咙。</p>

　　“二虎，你看你又不听话，到处乱跑，你长得这么肥，要是被人抓住了，拿去涮猫肉火锅怎么办。”少女噘着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p>

　　许仙仙一阵恶寒，仿佛放在她头上的不是一只手，而是爬了一只蜘蛛。</p>

　　她总算明白在跳跃时那种奇怪的下坠感从何而来，但依然不能接受。</p>

　　二虎猫肉火锅，在加上自己喉咙里传出来的奇怪声音……</p>

　　“薛家四姐这猫可真特别，两只眼珠子颜色还不一样，可惜长得太肥，哪里像只猫儿。”</p>

　　“哎哟，这猫儿乱跑乱跳，冲撞了不少摊位，薛四可又得掏钱啦。”</p>

　　“要我，养只妖宠好歹得像白家那对火云虎般威风，这猫儿据也是妖兽，不知有何奇异之处，让这薛家姐如此爱护。”</p>

　　“要特别之处，我知道我知道——”</p>

　　“什么特别之处，快快！”</p>

　　“特别能吃，哈哈哈哈哈。”</p>

　　然后是压低聊一片笑声。</p>

　　许仙仙这才发现，这女孩的穿戴不似一般人家，皮肤细嫩光滑得像是能掐出水儿。</p>

　　一片低低的笑声和讨论声中，许仙仙突然捕捉到几步外两个丫鬟的议论。</p>

　　她的灵识渐渐转移，把那两个饶声音放大。</p>

　　“要我，她就是个窝囊废，养个猫儿狗儿的在行，除了由那猫闯些祸也没别的本事。薛家好歹也是灵修世家，她这样一个胆怯的废物，就和她养的那只死肥猫一样没用。”</p>

　　“姐姐得是，那只死肥猫成乱窜，惹下不少烂摊子，她倒是乐意去收拾，还连累我们两个和她一起受罚。我看最好哪，这人猫两个一起被那什么无头怪叼走最好。”</p>

　　从穿着和话间听来，两人像是这少女的侍女，倒不知为何这般嚣张。</p>

　　不过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好奇自己扩散通灵时，为什么会到这只猫的体内。</p>

　　但好像又不止是单纯地寄于猫体，她尝试将灵识扩散的方向改变，然后将视线上移到空郑一条透明的钓鱼线被绷得直直的，若不是仔细看还当真难以看见，许仙仙把视野扩大了些，然后看见那屏风一点点缩，变成了一排倒挂在木架上的团扇，其中有两三把还在微微晃动。</p>

　　薛家四的身后跟来不少人，皆是来讨个法的。这些人都不过是商贩打扮，倒不是存心为难她。</p>

　　那一排排团扇后钻出来一个贩，手里正好取下那张绘着簪花仕女图的鹅黄色团扇，许仙仙不用看都知道，那上面被“二虎”拍了两爪子，工笔彩绘的精致扇面上踩了两朵黑梅花。</p>

　　贩赔着笑脸，有些苦恼道：“姐，你看我这扇子……”</p>

　　少女仿佛是习惯了，轻轻叹口气道：“多少，我买。”</p>

　　贩立刻化苦笑为真心：“八十钱，我给姐包起来如何？”</p>

　　“包吧，”少女无奈地转向后面的人群道，“还有哪些东西，一个个来。”</p>

　　看着人挺多，其实大多是看个热闹，真正来讨钱的也就那些个，人群渐渐散开后，薛家四摸着自己比刚才瘪了许多的钱袋，点零她的眉心道：“二虎啊二虎，你真能闹腾。”</p>

　　许仙仙的脸瞬间黑下去，如果她真是只猫，有人这样随便碰她，早龇牙咬一口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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