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清心引（九）

　　一字一语不知是真是假，处处试探处处设套，许仙仙算是明白了，什么姜—老而不死是为贼。</p>

　　谁叫她年纪又没心眼。</p>

　　不对，准确来是不够“见多识广”。</p>

　　要是让她知道那放浪形骸名声狼藉的蜀王，当年是怎样一个冰清玉洁的翩翩少年郎，恐怕她只会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p>

　　就像许旭州自己的，什么脾气啊节操啊，在活命面前都是矫情。能矫情时矫情矫情，真到时候，人为了活，什么做不出来。</p>

　　打磨得再漂亮的玉器，碎了就是碎了。</p>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p>

　　许仙仙习惯被宠着，习惯所有人都包容她的任性，习惯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习惯自己是个才。</p>

　　可没有人告诉她，如何去改变习惯。</p>

　　就像水里的鱼一脚被踹到岸上，如果它不改变呼吸，不会爬行，那它只能吐着泡沫，在烈日下变成一条死鱼。</p>

　　顾浔阳她气运通，其实不假。</p>

　　她埋怨的憎恨的质问过无理取闹过的人，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了她帮助。</p>

　　至少她身边，从来都是有饶。</p>

　　而且不是陌生人。</p>

　　至少他们怀揣着的心思里不包括让她去死，从这点来看，其实没有什么好埋怨的。</p>

　　许仙仙太挑，挑食，挑人，看不顺眼的都挑，可她忘了自己的处境，是屈居人下。</p>

　　但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身上的某些东西，正在一点点地悄然改变。</p>

　　总之，心是半点没错的。</p>

　　许仙仙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做得最久的一件事情，是学阵法和符咒。我一直以为，阵符之道，也是要分个高下的。可后来我遇见一个人，一个金丹，可以布下我以为元婴才能做到的阵法。从前我以为幻术四境循序渐进，但现在我觉得，好像没有那样严苛。”</p>

　　姜许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道：“没错，你之前问我，如何是移神，如何从易形到移神，但你其实已经入道，只是自身并未察觉。”</p>

　　许仙仙问：“乐笙歌所看见的幻境……是洞心？”</p>

　　如果能让人看见自己最怀念或者最恐惧的东西就是洞心，那蜀王府后山那只人面蛛岂不是了不得？</p>

　　许仙仙愣了愣，却听姜许道：“你倒是会猜，但如果仅仅是制造幻境便可称为洞心，何止至下幻术师罕见。”</p>

　　“幻术师？”许仙仙的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回雪堂那两兄妹变花变鸟，台下观众各个拍手称好的热闹场景。</p>

　　众目昭彰，化虚为实，似幻似真。那便是广大民众赋予他们的称号。</p>

　　许仙仙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而许祁敬德冰块脸大概传承自姜许，从她的脸上，很难寻找到什么情感的波动。</p>

　　姜许道：“取那灵石，对你修行大有裨益。”</p>

　　许仙仙仿佛已经习惯了她答非所问自言自语的话方式，无奈道：“上品灵石的确难得，可它与蝶妖的命魂相系，我既不可能强抢，又不能没缘由地杀她。况且若是灵石离体，她一旦没了续命的东西，恐怕当场便会死亡。”</p>

　　“你怕杀妖，还是怕妖死？”</p>

　　“我总不能做不讲道理的事情。”</p>

　　“杀妖，几乎所有自诩名门正派之人都会站在你这边。”</p>

　　“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p>

　　“你能取，但是没有取。”姜许的眼睛与她对视，透出淡淡的赤色，她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很多人都不这么想。”</p>

　　没有什么灵物会拒绝生神体的感应，只可能他们被后者拒绝。</p>

　　但送上门的礼物，很少会被人拒绝。</p>

　　许仙仙决定岔开话，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姜前辈与我了这么多，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杂灵脉。”</p>

　　她就这样看着姜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却让人感到无比遥远。</p>

　　大概因为，她是个死人。</p>

　　姜许用命令般的口气道：“叫我姜许。”</p>

　　许仙仙立刻狗腿道：“姜许前辈。”</p>

　　姜许冷声道：“去掉前辈二字。”</p>

　　许仙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问道：“为什么？”</p>

　　姜许道：“因为我的名字叫姜许。”</p>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问题，许仙仙“哦”了一声，然后叫她的名字，问道：“为什么你之前不让我叫你名字呢？”</p>

　　姜许道：“你是一脉绝，可如果一脉绝没了那一脉，就是失去了所有仰仗。就好比让最好的剑士断了手。但最巧的事情是，生神体与地灵气最是亲近即使你无法将他们顺利吸纳入体，你也可以做到——吸引。”</p>

　　比聚灵阵还能聚灵，不如一直给洛当狐狸窝，这倒是个大好前途。许仙仙讽刺地想。</p>

　　“你难道没有发现，在幻境中，对于各种属性灵气的掌控，有多么的重要？而这其中最大的难题——平衡，让多少幻术师陷于瓶颈，甚至因此而被心魔所害，这样一个难题，在如今的你面前，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p>

　　许仙仙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她喃喃道：“可是，杂灵脉在凡人中很普通。细弱阻得像发丝一般，资质平平。”</p>

　　姜许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最普通最不突出的一个，也要用最来形容，那么这也就成了不凡。幻术不同于其他灵修功法，与其是一法，倒不如它通万法。幻术以攻心为始，施于身而终。和剑术不矛盾，和阵符也不矛盾。”</p>

　　她想要表达的东西，许仙仙听懂了。</p>

　　幻术是在作画，用风去画风，用雷去画雷，用水画汪洋，用艮画青山……</p>

　　一张画布上本该有七彩六色，而不是单单纯纯的火离水坎。</p>

　　幻术似真，是因为相似而神若。</p>

　　不被识破谎言的最好办法就是真话，而施展幻术的最好办法就是制造真实，虚假的真实。</p>

　　姜许问：“你可还记得八卦为何？”</p>

　　怎么可能忘记，尚在震惊之余的许仙仙缓缓道：</p>

　　“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p>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p>

　　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p>

　　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p>

　　善若水，君子以作事谋始。</p>

　　火同人，君子以类族辨物。</p>

　　步泽履，君子以辨民安志。</p>

　　艮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p>

　　太极阴阳五行八卦，一生万，万归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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