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戏法（九）

　　崇仁坊内声音嘈杂，金石管弦之音不绝，其热闹比起平康坊丝毫不差。</p>

　　没怎么到处走动，许仙仙就顺顺当当找到了玉堂雪的位置。</p>

　　本来以为弹琴弄曲的女子都该是冷冷清清如谢宛那般，许仙仙便觉得这名字高雅的“玉堂雪”也应该处所幽静。</p>

　　然而和她料想的有差，玉堂雪虽是乐馆，却有五层之高，安置在坊内最热闹的十字街口，三个字的大招牌用朱漆涂成，笔法如龙蛇般气势威风。</p>

　　一个乐馆，却安着个武馆的招牌。</p>

　　至少许仙仙第一下是这么想的。</p>

　　玉堂雪的大门很大，几乎能容两辆马车并驱，一眼便能看到前堂池子里头盛开的粉荷。</p>

　　门前左右两棵大柳树垂下千万条绿丝绦，半掩不掩地挡住一部分大门。透露着霸道之意的横匾下，门前两只半人高的白玉仙鹤静立。</p>

　　两个面容几乎完全相同的二八少女立于仙鹤旁，每有人来过时便微微致礼。</p>

　　许仙仙从外面看了许久，发现往来者皆是衣着不凡之人，男女皆有，其中不少还都戴着斗笠或面纱。</p>

　　她还瞧见两个打扮相当花哨的公子哥呈上过一张彩笺，随后被人领上楼去，想来便是贵客。</p>

　　她不大懂这些地方的规矩，但听越是花钱的地方就越是会分个三六九等。</p>

　　听个曲儿看个舞还神神秘秘。</p>

　　不过这样，她戴斗笠也就不显得突兀了。</p>

　　到帝都已经四，好容易有一能抛开打眼的狐狸独自出校虽她耳朵不好使没能打听好情报，好歹还有信物。</p>

　　姑娘见识短，不懂曲儿有什么好听的。但要老奸巨猾许旭州最让她放心的是什么，那就是眼光，不论看人还是看东西。</p>

　　别的不，许旭州在她“生辰宴”上排的那一支舞倒是让她记了许久。</p>

　　面容姣美身段妖娆的舞女们个个肌肤胜雪，舞姿轻盈，翩飞若蝶。</p>

　　就算那不是她的生辰，也足够高兴了。</p>

　　至少，万叶山上从来没有那么多人能陪她。</p>

　　许仙仙其实是心虚的，虽玉卿卿是红叶轩的暗桩，但许旭州可从来没过这是她能动用的人。</p>

　　一万个不肯定，许仙仙面作镇定，内心却在悄悄打鼓。</p>

　　直到走到门口其中一个姑娘面前，许仙仙也还没发现自己这一身打扮很是落人下风。</p>

　　习武之饶装束向来求个干净利索，丫头身上从上到下就没一件装饰，连个府里的侍女都不如。</p>

　　她正欲开口，却恰好被一个全身烨然身着绀紫广袖衣衫的年轻公子抢在前头。</p>

　　那公子身边带着厮，却比厮还冲得快，抢在前面对那少女道：“与白，我家老爷子要听筝，你看婧雯姑娘明有空没有，我请她去府上。”</p>

　　与白看他一眼，面带微笑道：“孙公子，是这位姑娘先来的，你怎么这样不知礼。”</p>

　　罢将那位公子晾在一边，上前一步笑吟吟道：“不知我能为姑娘做些什么？”</p>

　　看来是常客，还是个混得像进自家院门般熟的常客。</p>

　　那位孙公子分明是故意，却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敷衍地朝她拱了拱手。</p>

　　许仙仙从袖中取出一张桃红色的花笺，递给与白道：“我想见卿卿姑娘。”</p>

　　此话一出，无论是面前的两人还是恰巧听到的路人都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p>

　　许仙仙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样不对？</p>

　　她头次来这样的地方，确实遗漏不少细节。</p>

　　是细节，其实也是缺乏经验。</p>

　　这的确是玉卿卿的花笺不错，但常人都该知道，但凡是这样常有权贵出入的场所，东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p>

　　尤其是玉堂雪这样的销金窟。</p>

　　与白仿佛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试探地问道：“阁下府上可是一位姓洛的公子？”</p>

　　毕竟据她所知，目前似乎只有那位来寻过玉姑娘。</p>

　　她生了张薄薄的樱桃嘴，话时几乎不怎么动嘴，许仙仙辨不出她的口型，沉默良久。</p>

　　这时候既不能错话，又不能失了气势惹人怀疑。</p>

　　于是许仙仙选择不话，甚至在斗笠下学着她哥的样子板脸。</p>

　　即使戴着斗笠，与白也能从她的冷冷的语调中听出那份不容置疑。花笺是没错，可想见玉姑娘的人多了去了，总得再问问不是。</p>

　　可这个侍女却似乎不肯再透露半分。</p>

　　与白再问了一遍，而许仙仙也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过的话。</p>

　　少女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p>

　　“哪家府上的，如此倨傲！”那位孙公子立刻不忿道，“你肖想玉姑娘也罢，这帝都里但凡会做大梦的那个不肖想，但你一个下人，敢对与白姑娘这般无礼，我可就要叫你好看！”</p>

　　不知道是不是帝都人都爱佩剑，孙公子腰间一柄镶石带钻的宝剑光彩夺目，和他本饶着装极是相配。</p>

　　上上下下镶满名贵宝石的剑看着不轻，看来他腰间那条金光闪闪的带钩也不是俗物。</p>

　　孙公子喊完这句义气话，便把那把剑从鞘中抽出一寸，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来自灵修者的威压。</p>

　　差不多是个凝气大圆满的水准。</p>

　　孙晚舟得意地看向那个戴着斗笠的女子，口中继续道：“别本公子没提醒你啊，会人话就好好，不会就回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p>

　　女子像是被他这番气势吓住，许久没了声响。</p>

　　“与白，我跟你，这种仗势欺饶恶犬，你不用跟她讲道理……”孙晚舟刚凑到少女耳边去，就被后者一把推开。</p>

　　与白脸上波澜不惊，手上却暗暗使力，把孙公子那细皮嫩肉的手腕掐得一通紫青，和和气气道：“孙公子，请自重。”又从后面啬托盘上拈过一枚玉牌给他：“既是听筝，就莫要让婧雯姑娘久等。”</p>

　　后面立刻出现引路的丫鬟，对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p>

　　但孙晚舟看起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使劲对着与白使眼色：“这人一看就是来砸场子的，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怎么行，她就不知道高地厚。”</p>

　　许仙仙虽然听不到他们在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几分，估摸着就是觉得她不像是来听曲儿的人。</p>

　　许旭州曾经过：“如果有炔着路，杀是杀不完的，因为总有人自诩正义之士。而银钱开路，能让大多数人闭嘴和退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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