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都之行（六）

　　许仙仙从来没站到这么高的地方过，耳边风声猎猎作响，拍打着她被冻红的耳朵。谢宛的头发太长，被风吹得几乎竖起来。许仙仙也没好到哪儿去，由于惯性，她的身体一直往后倾，有种摇摇欲坠之感，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脚下的棋盘快往前溜走了。</p>

　　大风把她的腮帮子一会儿吹瘪一会儿吹鼓，许仙仙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肉的存在。</p>

　　谢宛虽然嫌她没出息，在许仙仙鬼哭狼嚎语无伦次的诉求下，谢宛把棋盘张大数倍，差不多像块在空中穿行的飞毯。</p>

　　下面的景色其实很好，和南方的山山林林不同，北方的土地要开阔太多。如果从俯瞰而下，许仙仙便能看到一块块整整齐齐的良田和奔腾而过的大河。大约飞了半个时辰，在许仙仙已经有些晕眩的时候，谢宛猛地一停。</p>

　　好家伙，丫头向前猛一扑，差点没冲向那大好河山。许仙仙瞬间头脑一激灵，发觉自己磕破了嘴皮子。</p>

　　“已入京畿，京畿有限空令，我们要在这里停下。”谢宛丝毫未察觉她的动静。</p>

　　看着那一团在她之间瑟瑟抖动的丑字，许仙仙连火都发不起来。</p>

　　这回态度倒是好了几分，谢宛将棋盘从空中缓缓降下，直至离地面还有一尺左右时和许仙仙一起跳下来。</p>

　　“这下怎么走？”许仙仙问她。</p>

　　“你随我一同回宗自是不妥，江师弟虽然对你有承诺，但指不定哪还是会有人来寻你。不过这些你都不用太在意，因为与你无关。但我必须告诉你，九月的试炼离现在只剩三个月，而你远远不够。”谢宛倒不是看不起她，赋心性都是有的，但凝气二层的修为实在看不得。</p>

　　“不就是个试炼吗，”许仙仙喃喃道，“碧云近万人，每年春秋二季总还是要收弟子的，不然哪来这么多人？”</p>

　　谢宛被她的真气笑了：“能找到路吗？你进城多去打听打听。”</p>

　　冷美人一双柳叶眼微微上挑，没端出风情而是端出了不屑。大概她的眼睛只要不全睁开，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不屑。</p>

　　许仙仙还是认真道了谢，一个人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p>

　　连一个亭子都望不见，更别人影。虽然有条宽道，却坑坑洼洼，怎么看也不像是行马车的大路。</p>

　　新鲜的牛粪味努力证明着路边长出荒草的土地或许还有人耕作，许仙仙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名堂。</p>

　　不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p>

　　许仙仙回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p>

　　比她还急，看来这次的事情果然不简单。不过和她倒是没什么关系，先找家店住下来，好好打听打听，做做功课才是。</p>

　　但问题来了，这到底是哪里呢。</p>

　　伤口在处理过之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需要等它慢慢长好。但腿上的伤太重，让她走起路来稍微有点跛。防止被车撞，许仙仙一瘸一拐走到了路边的草丛里。</p>

　　草丛不高不矮，能把她遮个大半。</p>

　　四周寂寥无人，一切准备就绪。</p>

　　默念口诀之后，身体内的灵流都开始缓缓运转。气沉灵宫，虽然艰难，一点点凝聚的灵气还是汇聚在一起，一股暖流覆盖上她的眼睛。</p>

　　赤红的左瞳仿佛像是释放出了一头凶兽般，灵识的范围迅速扩大，向更远的地方延伸。奇怪的是，许仙仙明显感觉这次的灵视远比之前开启得更加轻松，范围似乎也扩大了。</p>

　　她就像漂浮在半空中般，安静地穿梭空间，伸出手去触摸四周的景物。</p>

　　毫不低调地，除开一些常见草药，长在地里的许仙仙只认识西瓜藤一种。</p>

　　所以田地里那些绿油油的叶片放在她眼里都差不多，只有一种红棕红棕的高杆很吸引她的目光。很快，许仙仙发现四周全是这种差不多三尺高的“野草”，只有她所在的这一片长得乱些，其他地方的却都排得整整齐齐。</p>

　　不对，是码得整整齐齐。</p>

　　原来是收割的季节，她这片许多田地里是秃的，只杵了半截杆子。可再往外望去就零星多了些农人。有的赶着灰驴驮起和灰驴差不多高的“野草”，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有的正戴着草帽弯着腰，手上一把镰刀正在收割，割一把便往脚边堆一把；还有自己挑着担的，生生被两肩担着的”野草“武装成了原来体型的五倍大。</p>

　　许仙仙福至心灵，立刻联想到自己在某本画册上看到过的黑白线稿。</p>

　　原来这就是薰衣草。</p>

　　没想到竟然在京畿一带有种植。</p>

　　再往前探去，路上行人和马车越来越多，不过大都是从东西其他方向的大道上来的。他们衣着打扮各不相同，言语似乎也是南地北。又是儒生又是挑货郎，有的还像是外邦人。都是踏着一路风尘向前去。看来再往前没错。</p>

　　然而正当她打算收回灵视时，突然一股杀意直冲灵盖而来。</p>

　　一枚黑色铁箭从少女头上穿过，其力如龙虎，将她直接掀翻在地，而箭矢已经完全没入土郑</p>

　　好容易洗干净的头发，就这么栽土里。许仙仙也不顾脚伤，一个打挺从地上翻起来，定眼一看便发现一架黑色马车朝自己驶来，而如漫流星般一排排扫过来的飞箭，正是来自它后方大约三百步的草丛。</p>

　　许仙仙只想问问苍大地，她的头上是不是顶着一片乌云。</p>

　　谢宛简直太不负责，就不能直接把她扔在城门口么！</p>

　　许仙仙拔腿就跑。</p>

　　清风拂过大地，把奄奄的野麦子吹得七歪肮，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在她耳边响起。马车上的人出鞭如金蛇飞舞，一把将少女的腰卷住，凌空而起。</p>

　　下一秒，许仙仙结实地在马车外的车板上坐了个屁股蹲。</p>

　　更没想到，这看着普普通通的马车，竟然是铁的！</p>

　　背对着四四方方的车舆，许仙仙感觉到车帘下方坠的流苏从自己的耳边扫过，举起两只手，很没骨气道：“大侠，我没看见你的脸，放我走吧。”</p>

　　“我是个聋子！”许仙仙生怕他听不见，大叫着补充道，“还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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