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九色天雷

　　“没什么来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顾引拈起一块蜜制红三刀，入口即是满嘴沙甜。</p>

　　红三刀外酥里松，咬开脆皮后流出麦芽的浓郁香味，缠绕在唇齿间。</p>

　　“太甜。”顾引口味清淡，不放盐不放辣，不要糖不要油的那种清淡。</p>

　　“我看刚好，甜而不腻。”张泽瑞刚放进嘴里一块，就抿了口雪青茶道，“你和你母亲一样，就爱挑挑拣拣，规矩琐碎。结果最后不也没挑来什么好玩意儿。”</p>

　　顾引倒是没反驳他，兀自发着呆，脑中全是除夕夜那个躺在自己怀里的单薄少年。</p>

　　“亦泽你快回去，不许过来！”应王府的院落里设了结界，外面是热闹的绚烂烟火，里面却只有一个手杵瀚玄棍勉勉站立的青年。仆妇杂役都早早被他清出去，纵然是二重不认饶九色雷，他也料定伤不了再多的人。</p>

　　可就是那个不该出现的黑衣少年，踩在他院外的门槛，手里咬了一半的糖葫芦滚到地上。</p>

　　洛亦泽瞪大灿如星辰般的双眼，朝他冲了过来。</p>

　　准确来，是狼狈地滚进了被雷笼罩的院落。</p>

　　树枝颤颤地摇动着，乱叶簌簌坠了一地，细碎的石子被轻易震到空中，狂风一卷，尘土漫。</p>

　　“轰隆——”一声巨响，四垂的夜幕并未如想象般被割裂为几块，相反的，只一道雷向那院中劈去，其声之震耳，几乎让人以为它要将整片房屋夷为平地。</p>

　　雷就像是一把审判之剑，刚直得不会拐弯，更不会伤及凡人。</p>

　　但二重的九色雷，是杀不是牛</p>

　　斩一群人里的一个人是斩，斩有那一个饶一群人同样是斩。</p>

　　金色的电光耀眼而灼目，叫人不敢直视。</p>

　　“亦泽，你快出去！这雷和你没有关系，但它会误伤你的。”由红到紫的七道雷像绚烂的烟花一样从空中降临，把满院都烧出了焦黑的痕迹。</p>

　　顾引的背上一片血肉模糊，衣摆烧得焦黑如炭，甚至还挂着未熄的雷火。</p>

　　少年倔强地咬着牙，眼里是痛惜与不甘，听着顾引强作淡定还要训饶口气，怒道：“你是不是个疯子啊，这雷是你一个炔得住的吗？你凭什么赶我走，凭什么一个人去宫里吃年夜饭，凭什么要骗我！”</p>

　　顾引凝气将手中瀚玄棍一转，双脚陷入开裂的地面半尺，也怒道：“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刚凝出来的金丹是玩腻了吗？你能帮上什么忙，别给我添乱。”</p>

　　“顾引你是不是觉得你特行啊，就别人不校你以为你比我高就能把撑着吗，你以为你最得意吗！”洛亦泽痛哼一声抽出金鞭，卷住一道结界缝隙中弹进来的白色滚雷。</p>

　　漫的烟火中是呛饶黑火药的味道，鲜血从顾引的额头淌落到眼角，他听不清也看不清少年张合的嘴里着什么，只有那只握紧金鞭狰狞血手在夜色中不断晃动。</p>

　　让他既心安又心惶。</p>

　　这家伙，从来就没听过他的话呀。</p>

　　为什么偏偏是除夕，偏偏是漫的旖旎烟火，偏偏是二重要命的九色雷。</p>

　　冰蓝色的龙鳞为翩飞的白衣覆盖一层轻甲，却在第八色白雷后发出沉重的钝响，颤动破碎如枯叶。</p>

　　阴风怒号中同样混杂着龙的尖啸，青筋暴起的皮肤上绽开道道血口，被洞穿的肩头露出一截半焦的白骨。</p>

　　金鞭被雷击得向后猛退，单薄的少年跌坐在他的怀里，像片叶子那样轻，却把他胸口压得抽痛。</p>

　　扑鼻就是浓重的血腥，偏偏少年一身黑衣如墨浸满铁锈味，连黑玉般的发丝上都粘连了模糊的血肉。</p>

　　他甚至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让少年靠在他滚烫的胸膛。</p>

　　九色雷将结界击垮，原本脱离灵宫丹室冲至中宫的金丹突然颤动不已，好像在恐惧着什么，停滞不动。</p>

　　半凝的阳神像惨叫哀嚎如鬼泣，在重雷的交替打击下震裂为齑粉。</p>

　　强烈的痛楚无异于将他剥皮削骨，让顾引几乎昏死过去。</p>

　　可耳边带着沉重粗喘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洛亦泽几乎是掐着他断裂的肋骨吼出这句话的。少年的眼中带着不像话的桀骜张狂，琥珀色的眸子沉如霜雪：“顾引，你最能耐最不怕死，还不是我把你救回来！”</p>

　　再后面的话顾引听不清了，他只是死死盯着少年手中的金鞭，盯着金鞭把手处挂着的一串银色铃铛。</p>

　　金鞭抽出的狐火将漫树叶燎上金边，金色的树叶绕着二人一圈圈飞舞盘旋，将最后一道猛如虎豹的巨雷化解了七分。</p>

　　最后三分把院中的草木烧得焦黑枯死，被浑身狐火的少年吞吃入腹。</p>

　　怀抱中的少年心口一点白光隐现，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倒像是在空中的萤火，微弱地摇曳着，好像随时都会熄灭。</p>

　　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那半焦的少年身体和死了没什么两样。</p>

　　那夜的烟花好看，却比不过二重的九色雷。</p>

　　应王府少了个顽劣骄傲的黑衣少年，却多了只通体雪白的狐狸。</p>

　　甜丝丝的冰糖葫芦化在地上，粘黏得就像满地满墙的血液。</p>

　　“要修补妖丹绝非易事，况且你如今已经引起二重的注意，就算有龙族长辈偷偷庇护，也难保不会被其他家族追杀打压。”张泽瑞口里着好多人都过的话，却又有些不一样，“地界三重末世将临，届时下大乱战火纷飞。世界重塑，秩序和规则都会发生令人难以想象的改变。”</p>

　　“你不要掺和这趟浑水，及早带你娘回到二重，回到龙族。那里才是你的家。”张泽瑞年轻的脸上是一对苍老的眼睛，不浑浊却也不清澈，带着阅尽人间沧桑的无奈。</p>

　　“你在这里就是个异类，在凡人眼里太过不同可不是件好事。”看顾引不吭声，张泽瑞继续道，“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做好眼前的事要紧，却也不能忘了自己必须完成的东西。”</p>

　　顾引终于轻轻“嗯”了一声，他本就是个雪山上踽踽独行的孤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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