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旧梦如诅

　　他走向右边的侧殿，看了看躺在雕花高床上、重重宝帘后的百里一梦。只见那生着女子一般漂亮面容的男人面色惨白、气息全无，他伏在百里一梦耳边，轻声道：“梦，他……很快就要来了……”


　　本是昏迷的人突然浑身一颤，止不住地发起抖来。皇甫均将他扶了起来，抚摸着他的背，轻轻地、温柔地安抚着他。随即手掌按在了百里一梦的丹田处，只见一阵金黄刺目的光芒闪烁，一个仙力澎湃的宝器被他收入体内。那是土族失踪数百年的震族仙器崇峦金印……


　　“没事的……有我在……”皇甫均一遍遍安抚着百里一梦。直到他再次安静地昏睡过去，口中还呢喃了一声：“……二哥……”


　　二哥……你在哪？……在哪？我害怕……他……他又来了……


　　在很深很深的雾气中，百里一梦跌跌撞撞地奔跑着。雾气弥漫处，他的脸雪白漂亮，还十分稚嫩。那是……少年时的他。


　　突然间，他撞到了一个带着清香的怀抱里。抬起头来，百里一梦看到了自己的姐姐。那是个暖如春杏的温柔女子，一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的都是春风柔情。因此，他的姐姐名唤百里一春。他们姐弟的名字都是母亲所取，连在一起是“一春如梦”的意思。因为母亲最爱的季节就是春。


　　环顾四周，百里一梦发现两人正站在土族千翠重楼的回春园里。这是父亲为母亲亲自修建的园林，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每到春，百花齐放，香气浓郁，蜂蝶飞舞，风景秀丽，一时无两。在仙界已被传为盛景。


　　年幼之时，姐姐总是带着他在回春园里捉迷藏、抓蝴蝶，玩得很开心。这一回也是一样，姐姐满脸笑意地摸了摸百里一梦的脑袋，用雪白绣花的手帕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珠。百里一梦忙有些别扭地躲开了些，嘴里嘟囔道：“阿姐……我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了。你莫要再把我当孩子了。”


　　“是，我的梦长大了……真快啊……”姐姐脸上的笑容更深，眼神却渐渐变得空洞而萧瑟。忽而神情一变，本是擦汗的手转为掐住百里一梦的脖子，状若疯癫：“你这个祸害！你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最爱的夫君和从疼大的弟弟……哈哈……哈哈……可笑……为什么……”


　　百里一梦眼前阵阵发黑，却怎么也挣不开。只能大哭道：“阿姐……阿姐……救我……不要……”


　　在几百年前的一个深夜，他也是这样嘶声力竭地呼喊着，挣扎着！然而终究还是没能逃脱那饶魔爪……


　　“姐夫？姐夫你这是做什么？”稚嫩的少年脸涨得通红，漂亮得像一个鲜红可爱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皇甫合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见怀中少年惊慌得好似一只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盛满了惊恐和呆滞，他紧紧捏住了少年的下巴，笑道：“……梦，你和你阿姐，长得实在很像。姐夫……怕是要认错了……”


　　百里一梦不可置信地看着皇甫合欺身上来，扯掉了他身上姐姐新制的彩蝶穿花衣裳。他觉得自己也像是一只被撕碎的彩蝶，死掉的彩蝶。轻飘飘地落到地上。那些痛苦的呐喊声、呼救声、求饶声纷纷被淹没了，沉寂到深渊里。


　　在那里，一个叫百里一梦的少年赤身裸体地蜷缩着，像一个封闭的、已经死去多年的茧。再也无法变成翩翩起舞的彩蝶，自由自在地嬉戏在回春园里。再也等不到一脸笑容的姐姐为他擦去满脸的汗珠了……


　　满身伤痕的百里一梦在皇甫合处理公务的侧殿内室里整整躺了两。没有人敢动他，也没有人来看他。好像他只是一团不存在的空气。连平日一起玩耍的阿彻也似乎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直到第三的夜里，一个人悄悄地从窗口爬进来，脱下衣衫裹紧了他，背着他回了土族千翠重楼。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见任何一个人，包括他的姐姐。皇甫合对外宣称，他身体羸弱，需要静养，不准旁人探视。


　　只有背他回去的那个人日日夜夜地照顾着他，给他摘新鲜的花，酿甘甜的蜜，和他话，读书给他听，尽管他几乎再也不开口话。整整七十年。那个人就是……皇甫均，他唤他“二哥”。比阿彻叫得还亲。


　　然而，每过十年，皇甫合都会来一趟千翠重楼。每一次他都很害怕，害怕到不敢呼吸，想要立时死掉。每一次，他抓着皇甫均的手，哭道：“二哥……二哥救我……我……害怕……”


　　皇甫均笑得很温柔，就像他的阿姐一样。可他每一次只能低垂了眼睛，不敢看他，苦涩地答：“……梦……忍一忍……再忍一忍……总有一……会好的……”


　　百里一梦于是哭得更厉害。“我想阿姐……我要见我阿姐……她不会不管我的……”


　　皇甫均却是笑了。一脸冷静却十分残忍地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除了不爱动脑子的阿彻，你当你阿姐她……真的丝毫不知吗……唉，可惜，她尚有一对年幼儿女要护持，又能怎么样呢？”他长叹一声，望了望回春园的秀丽景色，没有去看百里一梦。


　　只见那花朵般漂亮骄傲的少年似猛然间遭了重击，眼里含着泪，却死死撑住没有流出来。他再也不哭不闹了，只是每日坐在观景亭中呆呆地赏花、看云，按时喝药。也学会了在皇甫合面前虚与委蛇，只是内心是如何惧怖却无人知晓了。


　　百里一梦感觉头疼欲裂，他在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突然，一个人热情地抱住了他，欢喜地叫道：“梦！哈哈，抓到你了。”是皇甫彻张扬恣肆的那张脸。


　　渐渐地，那张俊朗的脸线条变得刚硬起来，隐隐约约地竟和皇甫合的脸重叠到了一起。一只大手紧紧捏住了百里一梦的下巴，他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


　　“啊！”百里一梦大叫一声，从雕花楠木床上惊坐起来。一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一旁侍奉的宫女们纷纷上前，跪下柔声道：“梦公子……公子没事吧？可要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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