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2.第十五回（下）
学述怀抱晋风喃喃说：“怎么办怎么办，姑娘你快醒来告诉我！”
晋风短时间醒来看他一眼，旋又昏过去。学述只好怀抱她站起，用腿脚扫开企图阻挡他的人，拼命冲到园圃外对索从谦说：
“求索将看高仙芝大将军情面赦免高姑娘四位同伴吧，——离开长安一路杀来，那四位王孙没少庇护她呢，而她眼看着大人要砍恩人，已痛得不忍独活了！”
索从谦探了探晋风鼻息说：“好吧高姑娘，你现在就醒来，我看你父情面赦免一个，可到底哪个得由末将说了算。”
秦基业等人已顺着学述打开的通道来到外面，听得索从谦的约定，急切催唤晋风，可她始终眯缝着双目，一副欲醒不醒的样子，但最终还是醒来了，——并非众人催唤的结果，而是学述狠狠拧了几把她的屁股肉。
“好了好了，醒了醒了！”索从谦甚为高兴，随后指点宝卷说：“你，谢王孙，本将看你身肥体壮，倒也有几分喜爱，就把你的性命送还给沙场吧。”
话音刚落，秦基业等人已将宝卷夺回。
“索大将军，为何俺表兄赦免了，而俺依旧得去死？！”封驭虽然出卖了去尘，却并未因此而得益，心里想不通嘴便叫起来。
“个中缘故王孙情愿本将当众揭穿？”
封驭滔滔哭泣的同时频频摇头。
秦基业等人虽看出“个中缘故”跟索从谦发现去尘是杨国忠之子有关，但都明白现在不是揪住这个不放的好时节，眼下最最要紧的是阻止他和敢斗随去尘脑袋掉地。
蓦然，晋风从学述怀里奋力站起说：“放的人远远不够，你这个瓠瓜儿！”
索从谦惊呼：“怎么，高大人向高姑娘提及过末将？！”
“听见你陷入敌阵不断叫喊，我阿爷亲自杀回去，把你从怛逻斯城的死人堆里救回西域都护府！”
“可今年元月，高大人却把最后一口气吐在了潼关！”索从谦大哭道。
“求你看他救过你命的情面悉数赦免我的……”晋风没说毕又不省人事了。
趁此机会，秦基业等人一边等待索从谦作定夺，一边提前挨近去尘等三人。与此同时，索从谦手下一边用佩刀挡住秦基业等人，一边淫邪地盯着秦娥等女娃儿看。对峙的场面十分紧张，随时要死人似的。忽然，秦娥又看见索从谦睃自己，进一步暗示什么，于是恍然大悟对绝望的解愁说了几句。解愁便拨开索从谦手下的人墙刀林，扑去尘边上说：
“我叫解愁，是杨去尘浑家，情愿随他命赴黄泉！”
秦基业惊呼出声：“闺女作速回来，别做徒劳无益之事！”
“既如此，猴儿你押这对苦命鸳鸯去山崖边，等我号令。”索从谦下令道。
满心渴望行淫的猴儿只好收起淫心，遵命听令。
秦娥明白上当了，流泪说：“好妹妹，真勇敢，可姐姐害了你，不过姐姐当以你为榜样……”
秦基业骇然用臂膀管住她：“闺女，你别忘了你不光有刘金斗，更有秦基业你的亲阿爷！你阿爷除了你再没别的子嗣了！”
秦娥流泪依偎在父亲怀里看山崖边去尘搂着解愁，以头磨蹭她的鼻：“傻姑娘，我对你并不好，你何苦非要陪我命赴黄泉！”
解愁抬起苍白美丽的脸：“五郎对我一向不错，有时还尤其好。五郎一死奴便活不下去了。”
丹歌也在看，深受感动。见封驭缩成小小的一团，一个劲摇头说“为什么”，她忽然学着解愁突破重围，到索从谦前头说：“大人，俺是封王孙的女人，情愿跟他一同去死，万请大人一并首肯！”
宝卷大惊失色说：“天哪，那可是我表弟，不是我！”要去抢她回来，却给索从谦挡住去路。
“丹歌这是不忍看见你另一个表弟又给杀死，”秦基业劝慰宝卷说，“不得不挺身而出！”
绝望中的封驭见丹歌到得边上，温柔搂着自己，先是吃惊，后又挺然说：“丹歌姐姐太过犯傻，我的命是我的，你的命是你的。我死了，你尚能活上几十年，子孙绕膝成行呢！”
“可是你的亲哥封牧死了快一年了！”
索从谦兴奋道：“苗树，看住这对鸳鸯，等我号令！”
苗树是另一个觊觎秦娥等女孩美色的百夫长，听得命令，只好去做。
敢斗见去尘、宝卷身旁都有人陪死，正担心秦娥如法炮制，却见她忽然挣脱秦基业臂膀，又突破索从谦阻拦朝这边跑来，登时哀求道：
“姑娘别过来！我死是我的事，与你毫不相干！”
秦娥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秦基业：“阿爷好自为之，闺女有心上人了，不得不以他为重！”
事到这个地步，秦基业只能依靠自己和剩余不多的几个人勉力挽回颓局，同时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翻雨尽快搬来村民和里正，阻止索从谦行凶。为了尽量拖延时间，他故意泪涟涟对秦娥说：
“闺女既已决定从死刘金斗，就别管你阿爷了，阿爷横竖也没多少日子了！”
秦娥噙着泪花去敢斗边上一站：“索将，几天前此山即将陷落于敌手，我与刘公子约好同时赴死；现在我俩同死于大唐子弟兵之手，强似死于贼兵之手！”
索从谦惊呼：“三位傻娘子要以你们的死来逼迫本将赦免他们么？！”
秦娥等三人无不点头，神情坚毅。
秦基业以眼神暗示宝卷去搬天师这个最大的救兵，又用手势示意猪瘦、羊肥、元宝和鱼二掏出暗藏的尖刀，准备劫法场。这么做的同时，他也抹泪道：“闺女傻哟，阿爷悔不该把你带出来送死！”
索从谦心下未免不忍，刚有所犹豫，晋风正好重新醒来，见要死的男孩边上多出三个女娃来，便推开学述到得索从谦跟前：
“这是我死去的爹对你说的，我刚梦见他：瓠瓜儿，得了，你一并弄死我闺女吧，免得她茕茕孑立孤苦伶仃！你能把她杀死送来，老夫感激不尽！”
“天哪，你也要死！”索从谦骇然了。
学述过来搂着晋风说：“小子哀恳大人赐予我与心上人同死的机会！”
索从谦哭丧着脸说：“高姑娘，颜老弟，你俩都是大唐国大英雄嫡传后人，我索从谦什么人？叛军？贼人？饿死鬼要东西吃，只能杀人吃人肉？都不是！既然都不是，那我为何要杀恩人之女忠臣之孙，让安禄山那厮笑话我？”说罢，眼巴巴看着秦基业说：“秦师傅要紧当儿为何如此沉默寡言？！秦娥不是你的亲闺女却是何人所生？！”
恰好此时，上头道观里走出执着拂尘的天师。索从谦听见手下喧哗，仰望上头，顿时拱手说。“太好了，终于您老人家给吆喝出来了！”
不料那天师却悲戚着脸仰天叫道：“甚好甚好，贼众给打退了，官军却成了贼众，也要吃人！吃少年肉，尤其是美少女的肉！自然好吃，嫩嘛！不过雷公开眼，听贫道说：毕竟是刚击败叛军的官军，还没全然转为烧杀掳掠的贼众，你老人家还是别贸然打下滚地雷；若都击杀了，叛军指望谁去剿除，黎民倚仗谁来保护？”
“啥啥，天师说啥？！”索从谦大叫道，“我等岂会是叛军，明明是击败叛军解了此山之围的官军嘛！”
觊觎秦娥美色的猴儿忍忿不过，顿然绰弓箭要射天师，却给索从谦眼捷手快夺来掷下山去：“混货，天师是李帅点名要见的高人，岂能容你射死？！”
“满口喷粪，杀了解恨！”猴儿嚷道。
此时，翻雨也搬来各村里正和村民，那些人身负手提箪食壶浆，其中不乏汝南长鸣鸡。
秦基业大大松了口气，心下道：“好了，谁也死不了了！”
索从谦其实也完成了目标，既然父老乡亲盛赞去尘等少年庇护难民智斗叛军的功德，他也就乐得看在三老四少面上赦免原本应该处斩的罪臣之子，但又宣布：
“唯独杨去尘是导致天下倾覆的奸相杨国忠之子，末将不敢擅自做主予以释放！”
白发苍苍的老里正说：“我等早知晓杨去尘身份了，上回李猪儿威胁利诱都没能叫我等发送他下去，此番更甭说交付将军弄死他了！大人是官军将佐，杀过无数贼兵；杨去尘可是少年英雄，也杀过不少贼兵！”
“不管怎么说，杨国忠目下还是朝廷宰相，倘若杨去尘给索将设私刑处死，天子饶得过你？贵妃岂饶得过你？宰相饶得过你？到时候索将何以安身立命？”秦基业趁热打铁规劝索从谦，“更要紧的是，你若一意孤行官报私仇，一致对外的我方力量势必分裂瓦解，最为得意的便是安史那俩狂徒，而给高仙芝大将军从西域救回命来的索将将成为千古罪人！”
“不过，就这么放了，末将实在心有不甘！”索从谦看了看猴儿等人，见虽已后退，但依旧淫邪地看着秦娥等姑娘，于是吩咐道：“杨去尘不杀也不放，山上有的是洞窟，暂行拘押起来再说。猴儿树儿，就交给你俩了杨去尘。”
猴儿树儿敢怒不敢言，只好押解走去尘。解愁不放心，要追随去尘而去，却给索从谦亲自押回秦基业身边说：“该随末将走的是高小姐和颜公子，这位姑娘免了。”
蓦然，法师又在上头说：“山上须得保持静谧，贫道要炼丹，雷公要礼拜，将军不是要贫道随你去见李大帅么？”
“不敢打搅！”索从谦说，“听命清音！”
“将军不忙走，贫道还有不请之请。”
“法师请说，末将洗耳恭听，无不应从！”
天师从容娴雅说道：“叫杨去尘的长安王孙秉性天成，聪慧守贞，一点即悟，贫道有意收他为徒，而他本人也乐意追随贫道，所以将军万不可害他性命，以免招致雷公降下天谴来。”
索从谦还没回答，那个老里正却反应激烈说：“不成不成，杨去尘早给俺最小的儿子杨幺儿相中做女婿了，岂容法师挈去当道童？！”
“杨去尘这般吃得开，郝法师要他做道童，老里正要他做孙媳。”索从谦说，“可他明明有女娘了，不是这个叫解愁的？”
“有啥大不了的。”老里正理直气壮说，“索将家里又不是没家什，没见过一张正桌得配好几把椅子？”
“不过老里正，”郝天师有所不快，“你等村民此番为了个杨去尘，竟与你们封为天师的郝某人争短论长来了！”
“草民哪敢与天师争短论长！”老里正诚惶诚恐说，“要不你我一并问问杨去尘是乐意当您老的道童还是我老的孙婿？”
“二老对杨去尘的美意当然是这少年的福分。”索从谦说，“郝天师又是李大帅最想当面讨教的高人。所以这样可好：天师随我到营中好吃好喝？毕竟也是人，最近因贼兵围着这山，也多有受苦了。”
“我猜，索将是想叫杨去尘当我的徒儿，我在营中他也在营中，我到李大帅的驻地他也到哪里。”
“末将正是这个意思！可好？天师不妨说说。”
“可也得问问杨去尘是否乐意当我的孙媳吧？”老里正一本正经说。
“好了，这事说定了：杨去尘归天师所有了，从今往后没人能把他当丈夫当儿婿当孙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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