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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第十六回(下)


  晋风则专门分肉与女孩儿吃,气愤说:“哪天我们女孩儿也拿真本事出来,斗倒几个男儿郎!”

  丹歌笑着说:“妹妹莫焦躁。不是没斗过,多有成为我们手下败将的!”

  解愁笑着说:“只消有秦娥姐姐本事搁在那儿,不就有胜算了?”

  秦娥却说:“我不算,我暂时是教师之中的一员。”

  “那你,翻雨姐姐,”丹歌说,“你是我们女孩儿中的一员。”

  “我也不算了吧。”翻雨说,“用大唐的习俗算□□裸,我是你们秦师傅的平辈,要整整长你们一倍,不算是你们姑娘中的一员。”

  众姑娘明白她的意思,都哄然大笑起来。

  待三只鹞鹰吃得差不多了,秦基业问去尘:

  “觉着自家选用何种兵器较为得力?”

  去尘毫不迟疑:“温侯戟。”

  “想想也是的,那种军械最适合你。”

  “解愁说师傅早替我打制好了,可是么?”

  “早替你打制好了,一直替你留着。估计过二三个月,你就会使唤得三五十个人挨不近你的身来,瞧你刚学得的箭术就可推知了。”

  去尘昂头说:“这倒不假!可师傅,我敢问你一句话么?”

  秦基业道:“但问不妨。”

  去尘轻声说:“师傅就不怕教会我一身好武艺,自家也成为我手下败将?”

  秦基业笑道:“你若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高兴不及。不过,怕是学上好几年了,且人品也要随着上去。”

  去尘道:“习武是习武,做人是做人,师傅扯一块说不合适!”

  “不,习武要紧,做人更要紧。”

  去尘蹙额道:“师傅莫再说了,不如多吃些我射的鹰。”

  秦基业晓得他是在炫耀,便又吃了,道:“你的箭头做得不坏,可都是你自家用石头、木料弄出来的?”

  去尘本想瞒着他实情,可心下想道:

  “流水的功劳不能抹杀。一个瞎小子,山中八年,独自存活,多不易啊。我若冒顶了他的本事,天打五雷轰呢。”

  便道出实情:“后几支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头一支却是寻钢针的瞎少年打了供我照着做的。”

  众少年都纷纷望着他问:

  “这些日子他仍在找钢针么?!”

  去尘便道:“我日日夜夜在他左右,他寻针,我射箭。”

  众少年不禁张望山深处,似乎望见到流水的身影:蹲了站,站着蹲,始终在寻觅最后那枚钢针。

  去尘说:“无须担心他找不见最后一枚。老天也长着一对眼,白天的眼如太阳,晚上的眼似月亮,他老人家为何偏不许流水看得见天地万物?”

  众少年难得见他这么说话,都转过来望着他。敢斗悄然对秦娥说:

  “发现没,流水所作所为,连杨去尘都敬佩不已。”

  解愁心里最为高兴,想道:“叫去尘习武这事我总算没白央求流水!流水流水,多么好的一个少年郎啊!”

  秦基业直接带去尘去了锻造房,郑重其事交付他温侯戟道:

  “午后师傅带原先的少年再去石头滩习武。你先拿着这军械,熟悉熟悉,明日一早牛角号吹响,就正式开始了。”

  去尘接着惦量份量,摇头说:“不不,即刻开始,落下的日子够多的了!”

  秦基业问道:“去尘,你照直说:可曾恨师傅赶你到深山里去独自谋生?”

  去尘心想道:

  “不恨才不叫杨去尘哩!且忍着,从这个所谓的师傅身上习得若干本事,回头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嘴上却说:“不恨,师傅本意是为我好。这些日子我总算开窍了:如今这个世道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家最靠得住,自家学得的本事最最靠得住!”

  秦基业其实听明白了,心想:“到底是杨国忠之子,内心未变。看吧,等习武成了,此人定然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到了石头滩,去尘径直使上了温侯戟,比谁都投入。不过,有鉴于晋风分鹰肉时的问话,秦基业暗中差鱼二、元宝赶去熊耳山外面打探局势。那两人收拾好行囊,装扮成山民,投东北方向而去。

  十来日之后,鱼二、元宝回来了,当时众少年正在院落里聚集吃饭。秦基业从两人的眼神里看出山外头情势不好,便道:

  “先坐下,边吃边说。”

  元宝用眼神说:“这事适合当众说?”

  “国家的真实情形师傅不想瞒着诸位少年。”秦基业决定让他俩公开说。

  鱼二、元宝便坐下吃敢斗猎得的熊肉,说:“糟糕,之一是安禄山已在东都称帝,国号大燕,年号圣武。”

  “之二是颜杲卿、颜真卿好不易起的兵已给扑灭,之三是叛军正待攻破潼关,其声势早已威震京师。”

  众少年不吭声听着,心下都明白这熊耳山的习武日子还得辛苦过下去,但最终将离开此地,直接去外头面对凶狠的贼兵和贼人。秦基业说:

  “师傅看出来你们都想早日出得这大山去,可没得法子,暂时别出去。外头的安禄山贼兵愈加势如破竹,而里头,你们的武艺还没学成。只好再呆上两三个月。一旦真正学成了,且山外头的情形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好转,即刻出山,接着下江南。”

  去尘率先道:“由着我的心思,武艺须尽量学精湛了,已开头的好事千万别半途而废了!”见他都这么说,其余少年不甘落后,便纷纷说山里的日子其实也还不错,习武,猎兽,吃饭,睡觉,一一都像玩似的,以后追溯起来,自然特别有意味。秦基业放心说:

  “总要重新上路的,在这深山里头如此辛苦,其实是为挣得重新上路的大本钱。”

  众少年跟着踏实了,把一头硕大的黑熊吃得没剩多少。不在话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三个月过去了,早已是繁花似锦的春天了。除了一些特殊的技巧有待补充完善外,众少年都基本习成了武艺。秦基业目下迫切要做的就是令他们熟悉马战。也是巧,那两头怀有身孕的母马刚产下两只小马驹,一公一母。

  母马临盆前那几日,秦基业昼夜不舍守在跟前。翻雨当然以为这是跟他单独相处的好机会,——自打四个兄长的三个七祭,总共二十一天过去后,她苦于没别的法子,让秦基业心甘情愿跟她单独相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想到众少年因为驽马即将临盘,兴奋得夜里也不舍得睡,决定凑着秦基业一块儿看个大热闹。如此一来,翻雨便恼秦基业了,私下里呵斥他说:

  “俺明白了:是你不要俺在边上陪着你!是你厌恶俺!所以故意叫其他少年子前来凑热闹,以便替你撵走俺!”

  秦基业苦笑,追上她,见她不止步,索性上前抓住她弧线优美的肩膀,直接扳转她,逼令她面对自己,说:“你不知道,大哥既喜欢做你的亲大哥,又渴望做你的秦大哥,故此既希望其他少年子来陪伴你的亲大哥,又巴不得他们不来,你的秦大哥好与你单独相处。”

  “哎哟,你们唐人何苦规定这么多的条条框框来拴束自家手脚!俺才不管你是俺秦大哥还是俺亲大哥,俺只要跟你做亲,做不成亲,先跟你做嘴也是好的!”

  说罢,热辣辣跟秦基业做嘴。秦基业眩晕了几秒钟,又推拒了几秒钟,更是花上几秒钟说:

  “哎呀小妹,自从我跟你做了那么多的七,早跟你是亲兄妹了!”

  翻雨一点不明白那是怎么说的,秦基业只好解释说,按照大唐的习俗,做七是亲人之间的祭奠法,既然他和翻雨做了四个七的家祭仪式,来祭奠她那四个曳落河兄长,那么他和她就铁定成了不是亲兄妹的亲兄妹。

  “俺才不要你的大唐律令,”翻雨一边亲吻他,一边呢喃说,“俺也不管你是亲大哥还是秦大哥,俺只要与你做亲或者做嘴!”

  到头来,秦基业给翻雨的嘴做得全然忘却尚有两匹母马在难产,多亏翻雨主动清醒过来,说:

  “信不信,俺迟早要给你生下十个娃子的,不过,在那样的好日子到来之前,我们还是先去替那两匹母马接生驹子吧。”

  秦基业贩马多年,极懂得马性,兼及懂得母马的产事。翻雨是四个扈从秦基业贩马的突厥汉亲小妹,也懂得些马事。返回马厩,秦基业主动驱赶走看热闹的秦娥等人,与翻雨,与略微懂一些马事的鱼二和元宝接生下两头小马驹,弄得浑身血红一片。

  秦娥等少年并未辄离马厩,偷看到才生的小马驹过不多久便能自行站起,找母马吮奶吃,纷纷吃惊,其中有人说:

  “人得活到一岁左右方能走路,小马驹怎地一落地便会走路哩?!”

  秦基业发现众人在后头偷看,也就懒得继续撵走了。

  “天地万事都有其内中的道理,说开了,就不稀奇了。至于小马驹一出娘胎便能走路,乃是为了:它若不能马上走路奔跑,猛兽便吃了它。”翻雨详尽解释说,“此外,马匹一生总在不停跑动中,若是小马驹不能跟上母马,整个马群都要给拖累,所以小马驹只好主动适应这一亘古不变的要则,一落地便能走路,虽说步子还不太稳。”

  “啊呀,翻雨姐姐连这个都懂得!”秦娥大惊小怪说,“敢情是绝地大哥教会你懂得的!”

  “哪里,”翻雨笑着说,“是你阿爷在俺十三岁时说得俺闹明白的。”

  秦娥说:“啊哈哈,姐姐总在强调我们众少年的师傅在你这边,只不过是你的秦大哥或亲大哥。”

  众人立刻哄然大笑起来。

  “那有啥稀奇的。”恋爱中的翻雨毫不羞惭说,“一旦你们也恋爱了,也会先用语言把对方归纳到你能掌控的地界内,免得给他脱逃了。”

  众少年这次没大笑,改大笑为微笑,心想:对啊,这个道理倒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关于小马驹生下便能走路跑步,他们也闹明白缘故了,无意中学会闻所未闻的道理:适者方有存活下去的资格。

  而后,众少年却百思不得其解了:两头小马驹才吃得几口奶,秦基业、翻雨便与鱼二、元宝将它们活生生牵走,不管母马如何哀鸣,都不肯送回来。他们都留在马厩中,自以为看见师傅残忍的一面了,面面厮觑一番,继之以窃窃议论。

  女孩儿多有难过得掉泪的。晋风说:

  “师傅太过残忍了!多半是这么多年的东西奔走、南北颠簸叫他心肠狠起来了!”

  解愁道:“难怪秦娥姐姐那么小,师傅便将她寄养在朋友家里!”

  丹歌怕秦娥听见不高兴,小声说:“别说了,师傅恁么做自有他的缘故!”

  秦娥道:“多承丹歌姐姐美意,我虽说是师傅惟一的亲闺女,可对他这个做法也多有不满:人是生灵,生下来便要吃娘的奶;兽亦是生灵,生下来岂能不给母乳吃!这简直有些……惨无人道了!”

  丹歌望着两匹母马悲伤的样子,啜泣道:“妹妹既这么说,我也敢说了:至少这事上头师傅颇为不像话!”

  男孩儿到底不能用肚皮生下孩儿来,起先虽不忍心,可后来大都豁达些了。敢斗说:“别忘了,师傅很懂得马性,你我却不懂。他这么做必有大缘故吧。”

  去尘索性道:“说到底,马究竟是畜类,生来就是为我们人效力的,只要更好地叫它为人效力,任何事无可无不可。”

  宝卷说:“好了,不必过于难受了,今日敢斗猎杀的黑熊也是母的,吃了它,等于一同吃了它以后年份将要生下来的许多孩儿呢。”

  这话更叫女孩儿不高兴了,红着眼,也白着眼先出马厩去睡觉了。晋风回头,狠狠对男儿道:

  “瞧那几匹公马,无动于衷,可见公的全不是好东西!”

  秦基业愈加残忍的一面翌日一早众少年便进一步见识到了。他吹响牛角号,召集全伙人马,吩咐猪瘦、羊肥和鱼二、元宝道:

  “今日习武多了四个人,一同带去。”

  不独猪瘦、羊肥、鱼二、元宝莫名其妙,便是其余少年也不知他所云所指,张望四周,交口议论道:

  “莫非昨日天上掉下另四个少年来了?!”

  “要不,师傅把那个找钢针的瞎少年也算进来了?”

  “或者干脆师傅脑子糊涂了,把昨晚梦里的人也拉进来习武了!”

  秦基业正色说:“非也,那四个添加去一同习武的人其实是马,两匹母马,两匹小马。”

  猪瘦、羊肥、鱼二、元宝便分头奔跑去牵马来,秦基业的声音追着他们道:“

  母马先走,赶在前头;小马后去,跟在后头!切不可混淆在一块了,更不许擅自让小马吃母马的奶!”

  其余少年即便是男孩儿,这下也觉着自家师傅愈加不像话了。不过敢斗却预先琢磨到了什么,悄然对秦娥说:

  “师傅今日授的怕是另一种课,不然不会这般安排的。”

  母马凄凄惶惶走在最前头,是鱼二、元宝跨着狠命驱赶的结果。小马趔趔趄趄跟在最后头,猪瘦、羊肥得用力拽着点,才不至于叫它们追上母马,即刻吃上奶。听见小马在悲鸣,母马也发出哀叫,不时回头,□□鼓胀得快要爆裂似的。小马愈加啼哭,不时要追上去,都快跑不动了。面对众少年不解而责备的目光,秦基业一声不吭,一仍其旧。

  今日去的不是乱石滩,而是一座怪石狰狞的小山。那山没路,也不长树林,上望下、下看上一览无余。看来秦基业预先踩点好了,要派上大用场。到了之后他下令道:

  “鱼二,元宝,你两个要忍心,不要慈心,只管驱赶两匹母马到半山腰,系在石头上,然后你俩赶紧回来!”

  鱼二、元宝不敢怠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照着做到了。

  这下,上头的母马与下头的小马天隔地绝了,你叫我哭声不绝于耳。众少年不论男女,都铁青着脸,观望秦基业下一步还有什么把戏要做。秦基业又吩咐猪瘦、羊肥道:

  “你两个快去放开小马,听任奋力上山吃奶去。”

  猪瘦、羊肥仿照着做。只见那两匹小马步履艰难,直朝乱石山上跑去,跌倒了起身,起身了跌到,悲啼哀叫,如此者再三。

  晋风潜在的母性蓦地大发作了,号啕大哭道:“

  师傅,你一向不是个坏人,为何今日变得这般坏了?!”

  经她这么一说,其余少年不论男女,都叫喊道:

  “师傅,你未免太过分了!”

  秦基业许久都没使用马鞭了,这下又掣将出来,空中舞得哗哗响,威吓众人道:

  “都给我看着这里头的大名堂,不许喧哗说话,不然马鞭伺候,不认亲疏!”

  众少年重新不作声看着,双目无不噙满泪水。

  说来也神奇,别看那两匹小马刚生下还没一日工夫,却因渴望吃奶,终究跌跌撞撞抵达半山腰,如愿以偿吃到了母马体内丰盈的奶水,当下便不再啼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响过一声的吧唧声。那两匹母马也不再凄鸣惨叫了,再三再四舔着各自孩儿的毛发,展现一幅舐犊情深的动人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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