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雨助战

　　

　　花婉柔在战斗结束后才抵达战场，娇俏的脸庞不带丝毫感情，看到那面始终屹立不倒的黑暗精灵旗帜时，她微微躬身表示敬意。

　　呼啸的风吹过沙土地，带起一蓬蓬幽灵般的暗褐色天幕，逐渐将血迹掩埋，由于天气阴暗，她能看到的地方并不远，视线可及的地方，密密麻麻排列上千具尸体：强盗悍勇的抱着黑暗精灵骑兵同归于尽，两名士兵互相掐着脖子，须发皆张，他们被一支长枪串在一起，还有些士兵成团堆在一起，厮杀太过惨烈，死人垒成十几个沙丘……

　　花婉柔默默闭上眼，修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内心并不平静。

　　“大人，黑暗精灵已经追到距此不过十里的峰云坡，他们速度很快，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能到达这里。”布置在外线的探子紧急回禀，花婉柔面色一紧，微微有些讶异。

　　步兵竟然只比骑兵晚两个小时左右，几乎要创造一个强行军记录，莫非黑暗精灵指挥官疯了不成？

　　抱着这样的心态，她有些犹豫是否接下来要按计划施行，她不会畏惧任何正常的生物，可疯子不属于这范畴，任何优秀的指挥官在面对敌人占据绝对优势，并且还很疯狂的时候都需要特别小心，因为此时的敌人将在某种程度上无视人为的有意引导。

　　花婉柔回首，部下三千骑士经过两次突袭战损伤极少，仅有百人，可就算保存完好的编制也无法与两万六千人的黑暗精灵正规军抗衡。

　　下雨了！

　　她翘起娇小的头颅，感受空气里刺鼻的血腥味，密集的雨点落到细嫩的肌肤上，难得清凉，心中顿时一静。

　　上苍还没有放弃我们，她如此想到，转身大声吩咐：“聚拢所有部队，死守黑鱼丘。”

　　黑鱼丘就是那座湖水中的小山丘，它三面陡峭，一面开阔，就像一只黑色巨鱼般横亘在沙漠，湖水正中，是绝佳的防御阵型。

　　假如是在别的部队，此时肯定会有人提出异议，那地方虽然好，但不足以支撑他们一打十，何况还是面临正规军。

　　黄金子弟没有，他们坚韧，完全服从命令，就算花婉柔下令他们全部抹脖子，需要担心的事情也不过是刀子够不够锋利，而不是有没有人不服从。

　　雨水下得愈发急促，在数分钟时间内就长到手指头大小，滴在盔甲上发出清脆的敲打声，骑兵俯下身子，借此保护脆弱的脸颊。

　　连日驻扎，黑鱼丘上修筑有简易工事，一道破烂的门栏，几十间屋子，还有数百顶帐篷，山上的火堆被雨水熄灭大半，看起来像是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兽，背负一些小点。

　　队伍沿山道往上走，滑溜的石头地面令战马四蹄哆嗦，每个骑士都努力控制马匹，队伍在这里完全散乱开。

　　再往上走，就是半倾斜的坡道，这里生长着薄薄一层杂草，脚步踏上去踏实许多。

　　花婉柔翻下马背，发觉爬这段数百米的山路竟然耗费足足十多分钟，她暗暗可惜，如果备足弓箭，箭矢，可以凭借地势阻击一波。

　　依据地势防守是她临时改变的计划内容，一切都只能看天公做不做美，花婉柔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战术师，当前的形势迫使她必须这么做。

　　默默望着黑暗精灵在山脚摆下阵势，如林的柳叶刀高高举起，这是黑暗精灵决死战斗的前兆，在杀死对手之前，他们的武器不会离开手掌，不死不休。

　　“来吧，决死一战。”花婉柔低声祈祷，襟带随风飘扬，傲然站在全军前侧。

　　近三千黄金子弟摆出圆盾阵型，他们踏在不滑脚的草地上，面前就是那段滑溜的岩石地面。

　　沉默中，五个大队的黑暗精灵整齐前进，步伐一致，地面积下厚厚一层雨水，战靴踏上去噗呲噗呲做响，无数亮白的点在他们脚下出现，那是漫过脚掌的积水被踏动出现的自然现象。

　　山顶的火把全都被雨水浇灭，携带的几十块夜光石根本不顶事，士兵矗立在黑暗中，石头般坚毅。

　　花婉柔极力想要看清水势蔓延到何处，却苦于漆黑的天色，最后干脆放弃这一想法。

　　她默默回想，按照一些强盗的说法，这里的积水往往会在一个小时内凝聚成湖泊，内里漩涡无数，危险至极，可在黑暗精灵弓箭攻势下，他们或许连半个小时都挡不住。

　　“无所不能的神啊，请释放你的怒火，用满溢的洪水来洗涤罪恶吧。”她想起这个世界一句著名的祷告词，这句话是一名史诗级水系超级法师的名言，他用洪水覆灭过七十三座城市，凶威赫赫。

　　黑暗精灵上来了，黑暗中箭雨如簇，比雨水更加密集，前排金币战士平举临时用木板制造的盾牌，咄咄声中伴随惨叫，木盾在如此密集的箭矢攻击下很快碎裂，于是前排的战士直接就成为靶子。

　　那瞬间的惨景如此骇人：几十名战士被数千根箭矢射烂，骨头都完全粉碎，很难想象一个人身上可以插这么多箭。

　　如果是普通部队，这种时候已经近乎崩溃，战士的意志会开始动摇，金币战士没有，他们仿佛没有看到咫尺之隔血肉纷飞的景象，漠然的眼神冰块一样盯着身形逐渐清晰的黑暗精灵。

　　第一批黑暗精灵部队在箭雨之后摸了上来，在他们心中，此时山上的景象应该很惨，士卒慌乱，兵无战心，没有掩护的情况下，很难想象有生物可以在黑暗精灵的箭雨洗礼中活下来。

　　这一心理，直接导致看到金币战士依旧齐整的阵型时，所有突袭上来的黑暗精灵战士都无法置信看到的一切。

　　由于是自下而上射击，并且山道滑溜，所有箭矢都是直射，黑暗精灵箭术精湛，控制得非常好，全都对准敌人方阵。

　　可如今眼前，他们看到的依旧是密密麻麻的木盾，最前方五排两百持盾战士已经被屠杀，不，称为虐杀更合理一些，根本看不出一丝人形。

　　后面的持盾者连手指都没有颤抖，队伍紧密不乱，心理素质强大到非人的程度。

　　想象中的溃散根本没有出现，敌人依旧具备完善的战斗力，组织结构完备。

　　没有动员令，甚至没有口号，箭雨止歇那一刻盾牌被丢到一旁，数千战士潮水般举着刀剑发起反冲锋。

　　黑暗精灵措不及防，两边在滑溜的山道上展开惨烈厮杀，刀剑交击，人马犬牙交错，柳叶刀被斩断，黑甲被击破，死尸掺杂在雨水中往山下冲去，在山脚比较陡峭的地方不断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短短时间内就堆积得后续的精灵战士不需要攀爬，直接踩着人堆就可以上去。

　　雨越来越大，厮杀声也越发高昂，黑暗精灵在场的诸多指挥官相顾骇然，他们如今非常迫切想要知道敌人是何方神圣，哪怕地底联盟的精锐部队，也断然无法在如此劣势下保持战意，智慧生物会怕死，会流血，会疼痛，是什么在支撑他们发起如此绝望的反冲锋。

　　视死如归的黄金城战士是如此强大，手脚被砍断，就用牙齿去咬，在必死的险境中他们会抱着敌人同归于尽，整个山坡上都能看到纠缠在一起的死尸，往往是黄金城战士抱住黑暗精灵，两人一起被战友砍成肉酱。

　　杀红眼的黑暗精灵很努力的进行突击，却发觉一切都是枉然，他们面对的是一支不怕死，不会畏惧的军队，对黄金城最高执掌者的忠诚信仰，能够支撑他们在血液都流干的时候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往敌人扑去。

　　五个大队的精灵战士都顶不住他们的疯狂反扑，后续部队不顾督战队阻拦，纷纷往山下溃退，和这样的敌人作战，非常需要勇气。

　　很显然，黑暗精灵在占据优势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愿意继续与他们拼命，到后来成队成队的黑暗精灵逃命一样往山下溃退。

　　夜幕中敌人退走，花婉柔没有下令追击，她在等待机会。

　　雨越来越大，活着的战士零零散散往山上聚拢，他们自动按二十人一列站立，原本可以铺满整条鱼尾的队伍，此时看起来稀疏不少。

　　短短十五分钟战斗，损失接近一千，这就是他们能够令黑暗精灵撤退的原因。

　　山脚下，黑暗精灵的队伍沉默，雨水漫过小腿，眼尖的战士可以见到雨水中混杂着片片猩红色，有人感觉脚下被触碰，低头一看是被流水冲刷的尸体，队伍不可避免产生动摇。

　　黑暗精灵军官们拒绝继续战斗，他们要求休息，连续赶路，经历一场大战，此时全军都饿着肚子，或许大家心里都有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困住敌人，他们会自己在绝望中投降。

　　军用食粮都比较方便，混杂雨水有股甘甜的味道，一时间方阵上方飘荡诱人的香味。

　　“水怎么涨得这么快？”吃饭的空隙，士兵们忍不住窃窃私语，不过十几分钟，湖水就漫过腰际，并以每分钟一厘米的速度蹭蹭往上涨。

　　恐慌的情绪逐渐蔓延，沉默了数分钟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这是魔鬼湖。”

　　刹那间，平静的湖面就像是煮沸的开水般翻腾，每个人都用尽全身力量开始寻找出路。

　　惊慌中王国的黑暗橄榄旗帜不知被丢弃到何方，军官们大声呼喊，企图聚拢队伍，但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没人理会，有些士兵往外游，希望可以赶在湖水涨到更高之前逃出去。

　　更多士兵都把目光放到湖心的孤岛上，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喊：“快上去。”

　　几万双手臂一起滑动，为了爬上那救命的岛，他们丢弃武器，弓箭不知游动的时候丢到哪里，箭筒一歪，箭矢就滑落湖底，整支大军成为水中的鱼鳖。

　　湖水压过胸口，憋闷的感觉顿时令他们更加惊慌，空荡荡无处着手的感觉激起心中最大的恐惧。

　　这一刻所有人眼中都只有那浮在水面上的黑黝黝礁石，上去就能活。

　　黑甲战士在距离湖岸三十米的地方站定，他们手中的武器一致对外，空出一些地方给他们上来，却又保证敌人的数量不足以在短时间威胁整个战线。

　　第一批黑暗精灵上岸，有些缺少武器，有些弓箭都已经丢失，这并不妨碍他们保持一定战斗力，在爬上礁石的刹那箭雨就开始肆虐。

　　鱼尾并不宽阔，密密麻麻挤了五百人就无法再给后续的人提供立足之地，紧密的队伍挤到金币战士身前，迎接他们的是锐利长枪组成的死亡丛林。

　　根本没有闪避空间，身后的人在推搡，湖水中绝望的同胞抱住礁石边缘战士的腿脚，于是两人一起掉了下去，前面的战士在厮杀，后面的战士也在厮杀。

　　当湖水终于涨到令人无法接触地面的时候，理智崩溃。

　　一名黑暗精灵战士将柳叶刀对准身前挡路的家伙，一刀将他砍翻，然后赶紧挤到那空余的位置上，他身后的人有样学样，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这真是再震撼不过的场面，为了生存，后退无路的情况下，数万人在狭窄的地域展开殊死搏斗，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个逃生之地，都在拼命的推啊，挤啊，在发觉上面没有地方可供立足之后，战斗不可避免的发生。

　　比起被长官，执法队弓箭逼迫的时候，为了活下去的战斗意志无疑更加强烈。

　　站在礁石边的黑暗精灵战士被迫竖立刀剑对准身后的同伴，昨日还把酒言欢的挚友，今日兵戎相见，为了生存，无数柳叶刀互相碰撞，优雅的精灵语变得粗鲁，俊俏的脸庞扭曲得恶魔一般。

　　“这场战斗，我们赢了。”花婉柔尽量稳定语气，湖水高涨，不会游泳的黑暗精灵逐渐被吞噬，原地留下一圈平静的涟漪。

　　数万大军，在天地之威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不过二十几分钟的战斗，惊心动魄，剩下几百黑暗精灵瑟瑟发抖站在礁石边上，几千人类战士对他们虎视眈眈。

　　当啷，不知是谁当先丢下武器，很快所有黑暗精灵都蹲下，眼神迷惘，不少人眼里梗着泪水。

　　一场天雨，覆灭一支大军，这被当做地底经典战斗范例，从黑河岸边的引诱开始，直到将对手覆灭，每一个步骤都近乎完美，唯一的美中不足，大概就是这场雨随后持续了一天，退潮更是用了两天，礁石上的众人又累又饿，因为冻病死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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