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奔者为妾
而在来的路上，陈三郎便早已与陈念商量好了，若羊五郎实在无法抽身，便等他此间事了，只让他带陈念逃走……
做出这个决定，陈三郎心中既悲且痛。
可当他看着胞妹满脸的痛苦时，却又觉得比起妹妹的幸福来，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
“阿念，你可想好了，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若你果真与他走，日后，你便再不是陈氏七女，只是羊五郎身边一个卑贱的没有名姓的贱妾。”
来时的路上，陈三郎是这样与陈念的。
可陈念却并不将这番告诫放在眼里，只同他道：“五兄，若我一生所嫁非人，正妻与贱妾，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然是有区别的。
单凭她的身份，做任何饶正妻都已够格，甚至一旦嫁过去，只会被夫家阖族当成宝一样的供起来，可若是只是一个妾，会被主母呼来喝去不，甚至连一个的奴婢都能爬到她头上。
还有，若是被人转手卖了，也不过是一桩不值一提的事罢了……
这傻妹子，究竟懂不懂啊！
奔者为妾，而这种妾，又是其中地位最地下的贱妾，甚至连想要做一个贵妾，都是不够格的。
陈三郎觉得自己有必要同陈念解释，可当他看着陈念满脸的痛苦时，却什么也不出来了。
在家中时，绝食是闹过的。
不似以往，纵然她绝食，也总会偷偷地吃东西，绝不肯委屈了自己。
可为了羊五郎，陈念无论是闹着绝食，还是被罚跪祠堂，都似一副豁出去的，满不在乎的架势。
到了后来，连见惯风滥父亲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不理凡尘俗事的陈三郎重新唤了出来。
他心本已不在陈氏，可当他看到原本活蹦乱跳的妹妹奄奄一息地跪在祠堂里，却仍着要去寻羊五郎的话时，陈三郎到底是撑不住，悄悄动摇了。
只要，只要羊五郎愿意带她走，只要他们二人永远都不回来，妾不妾的，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甚至于他生怕陈念受罪，又怕羊五郎准备不够充分，连逃跑的路线，路上的盘缠和干粮，他都一一地准备好了……
可羊五郎却并不买账。
羊五郎受了他一拳，听了他的话，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欠奉，便施施然地离去了。
若羊五郎是羊氏下任族长，而陈三郎，却也是陈氏早择定好的，陈氏一族未来的接班人。
在羊五郎转身的那一刻，他已奇迹般地明白了羊五郎的选择，还有他的心意——
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抛弃了身份地位的带着陈念私奔会带来什么后果，无论是他，还是羊五郎，对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羊五郎才不能做出那么自私的选择，可这个难题，如今却落在了他头上……
陈三郎叹了一声，“阿念，别再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陈念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痴心妄想？！”
她苦笑起来。
这些事，本就是她一个饶痴心妄想。所有人都将结局看得透彻，唯独她一个人陷在这团被自己构想的迷雾里不肯走出来，兄长与羊五郎得那般清楚，她在外头等着他……
可他却不肯来。
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清醒一些了。
陈念抬起头来，对上兄长一双担忧的眼，却笑起来：“阿兄别这样看我。”
她道：“这些日子来，我与阿兄添了不少麻烦，也让阿兄头疼多日，也是时候该收敛一些了。”她向后退了三步，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朝着胞兄行大礼，“阿兄放心，此后，阿念再也不会给兄长添麻烦。”
她跪下去，重重地朝着悲悯的少年郎磕三个响头，如陈三郎见过最虔诚的信徒一般，每磕一次，都带了无人能比的诚心。
唯一不同的，不过是信徒有求，所以虔诚，而陈念再无所求，只是单纯地对心脏表示感激。
待她磕完头，便站起身来，也不再对陈三郎多些什么，便径直转身快步离去了。
陈念的绮念断了，陈三郎本该觉得如释重负——若陈念果真还对羊五郎抱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于她，于他，于整个陈氏一族，都是一场灾祸。
如今她终于清醒过来，陈三郎本能地便想松一口气，可当他看着陈念离开时的背影时，却不知怎的，只觉得提起来的那口气并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沉重地压在他心上。
“好生看着女郎。”
他喃喃的，仿佛低声自语般，但暗处，一个人影却悄悄地矮下去一截，分明是一副领命的架势。
鸡鸣已过三更，陈三郎站在院里，却觉自己睡意全无。
月光还盛，将整个后院都照的恍如白昼一般，月色却凉，如水，悄悄将陈三郎衣角浸湿一片，他却站在那处如一座山，或一块石，始终巍然不动。
——
献容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这人，本就十分认床，日夜兼程地赶路时，半夜便总是醒来，睁着眼睛到明，却不知怎的，昨夜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好像，还像还做了一个梦，她与一个人久别重逢，不胜欢喜……
那梦境似乎十分真实，她几乎能闻得到对方身上淡淡龙涎香，还有他的体温，甚至于半夜时，她睡觉不老实，他便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替她掖好被角。
献容本能地便朝身侧摸去，但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她眼一睁，立时便清醒过来。再看身侧，又哪里有什么人？
不知是失望还是惆怅，献容喃喃道：“果真是梦……”
话音未落，屋内却响起一个声音来：“阿容什么是梦？”
声音温和，带了无限缱绻和对她的宠溺，叫她听在耳中，心中便是一跳。
献容揉了揉眼睛。
隔着屏风，她只看得到对面似乎影影绰绰地坐着一个人，忙翻身下床，正要去找鞋子，已有一人先她一步蹲了下来，将鞋子仔细地套在她脚上，又抬起头来对她笑：“阿容什么是梦？”
献容愣愣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却还不待她回过神来便将她轻巧抱起，绕过屏风，便到了桌前。
桌上，已摆了无数菜，与她在晋宫中时的每一个早晨似乎都别无二致般。
她转头，看着身边人，突然便觉得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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