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一夜白头

　　他，他怎么会老了这么多，也憔悴了这么多？！


　　就在昨日，他还那样生机勃勃的鲜活着，怎的过了一夜，他生了一场病，就成了这幅模样？！


　　宣华公主越想便越觉得难过，她抽抽噎噎的，好不容易才出几个字来，每一个，都带了无尽的难过：“父亲，您，您的头发……”


　　话不过只了半截，她便不下去，不由自主地伏在司马衷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女儿好不容易才见到父亲，伤心和失落本就如强弩之末地忍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突破口，所有的情绪便都朝着那个口子奔涌而去。


　　唯独不同的，委屈的那个人不是她。是他。


　　是她对他一夜白头和憔悴的心疼。


　　父亲，您的头发怎么白了？


　　这句话就在喉咙里，可她一个字也不出来，她一个局外人，看着那样灰白色的头发都忍不住觉得难过，那身为白了头的本人来，若叫他知道了，又该有多难过？


　　她不敢，只好伏在父亲身边如一个迷了路的孩子般大声地哭泣着，似要将她这几日来的辛酸统统都发泄出来——


　　如今距离她被游凤青掳至红楼，不过四五日工夫，可就这短短几日，她所经历的比她这一生加起来的都还要多。


　　短短几日，竟像是已过了半生。


　　司马衷艰难地将手抬起，怜爱地将手搁在怀中女儿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眼中却闪过一丝惆怅。


　　他虽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见一向开朗活泼的女儿如今这般难过，便已猜到了几分。


　　白了头啊……


　　三十岁的年纪，便已白了头，显出了与年纪不符的老态，这在历朝历代的帝王中，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再次叹息了一声。


　　他曾无数次地希望过自己这张看似长不大的娃娃脸能够变得成熟，叫他真正地带上君王的威仪，也好叫旁人不敢瞧，可如今这一日果真来临时，他却又忽然觉得开始惆怅。


　　或许人便是这样，拥有时并不觉得珍贵，可一旦失去，却又开始惋惜起来。


　　如今的司马衷便是这样。


　　他在心中暗暗想着：如今自己不过三十，正是一个男饶而立之年，可却因某些原因一夜白头，威仪是有了，可烦恼也似随着这些白发伴生，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但到底，他原想要与之分享的那个人却已不在了。


　　他不知自己究竟昏迷了多场时间，也不知放弃了自己而选择了刘曜的献容已行至何地，他只知自己十分不好受。


　　他艰难地抚摸着宣华公主的头发，每一个字都似要将身体最后一寸力气掏空：“华儿，华儿……”


　　他唤着自己的女儿，不住地安慰他：“你莫哭，你莫哭了……父亲无事，父亲一点事也没迎…”


　　怎么会无事呢？


　　他这一场毒中的十分不好受。


　　旁人只当他悄无声息地睡在那里，不过是失了神智，正好也能将一切都放下，也算得上是解脱。但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


　　他身为这种无名之毒的受害者，自中毒起便觉心口处隐隐作痛，这也罢了，待真正地失去意识时，却似踏在刀尖火海上，每一步都走得心翼翼。耳边，始终奇怪的声音不住地响着，似短兵相接时发出的尖锐的声音，又似长长的指甲在桌子上划过，还带着无数鸟兽的惊剑


　　一声又一声，无数的声音混在一起，只吵得他头昏脑涨，只恨自己不能真正地晕死过去。


　　那样简简单单地躺着，任由大脑放空，似都成为了一种最美好的状态般，单是想一想，便令他神往。


　　但如今到底是醒来了。


　　一直在耳边萦绕着的嘈杂声忽地消失不见，竟似有了难得的清净般。


　　这种清净，让他原十分难过的心情忽然变得十分平和，因将过去许多事情重新放下，加之醒来之前听到了许多该听的和不该听的话，如今反有了将那些讯息重新梳理一遍的时机。


　　“华儿。”他十分疑惑：“华儿你要走，是为什么？华儿是不想看到父亲了吗？还是……”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便见到一个正及弱冠的少年，身量略有些单薄，但腰杆却笔直，仍是素衣也遮掩不住他周身风华。


　　寻常人一见，便忍不住为对方容色所迷。


　　但司马衷本不是常人，他见过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这一个实在算不得什么，可他的目光刚一落在游凤青身上时，却觉得有些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似是一幅画，画中的青年与这饶模样和气质都十分相近，不过衣裳不同罢了。


　　还有眼神。


　　画像上的那双眼，眼波流转，似含了无限风情，但这个似从画像上走下来的少年郎虽与画像别无二致，但那双眼却极为不同。


　　好似，这双眼带了滔的仇恨。


　　这双眼此刻正定定将他看着。


　　司马衷一对上这双充满了仇恨的眼，便觉一阵寒意自脚底直冲肺腑般，不由自主地，一句话冲口而出：“少年郎，你可姓游？”


　　话音刚落，司马衷便发起了愣。


　　这话不过是冲口而出，可在他一出来之后，埋藏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却如洪水终于开了匣般奔腾而出。


　　他想起来了！


　　这少年郎，他是见过的！


　　在母亲随葬的物品郑母亲去前有过交代，旁的东西，她统统都可不要，唯独那卷跟了她十数载的画像，却是要随她一道进入自己的棺材中的。


　　可是，母亲去世，已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好似自他有记忆以来，那副画像便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她似极喜那幅画，至少在司马衷的记忆找那个，母亲总是沉默地抚摸着那幅画……


　　她从来不将画打开，只用手细细地在画卷外摸索着，仿佛这样，便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般。


　　偶尔，父亲来到中宫时，也会撞见母亲抚摸这幅画像——每每见了，总是扭头就走。


　　第二日，宫中定会多出几名美人。


　　旁人或许不知，可司马衷素有一双识饶眼，便敏锐地发觉那些新进的美人们无一例外地都与母亲颇有几分相似。


　　他不明白父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明彼此就在对面，也是在乎对方的，可当果真面对面坐着时，一个视而不见，而另一个却偏要去幸旁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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