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游氏四女

　　金针刺穴，是卫老想出来替司马衷续命的唯一方法。


　　但这个人却看把脉也未，便将插了司马衷满身的金针全数拔除，又自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不过在司马衷鼻尖轻轻一放，原面色十分灰败的人便似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力般。


　　就连本紧皱着的眉头也似悄然舒展。


　　宣华公主沉默地将这二人看着。


　　在游凤青掏出那个造型十分奇特的瓷瓶时，她本能地觉得瓶子十分眼熟，似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似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待她刚要抓住时，却又忽地消失不见了。


　　她总觉得自己似遗漏了十分重要的东西，但见得司马衷面色明显好转，提着的心终于又有了一丝放松的迹象。


　　她转头看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孙窈娘一眼。


　　早在游凤青出现时，孙窈娘面上便显现出一种十分可疑的心虚来，以至于在游凤青与宣华交谈时，她也似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一直在神游外着。


　　父亲有了好转，宣华公主这才觉得身上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她忙从地上爬起来，又冷冷地看了孙窈娘一眼：“你去，备纸笔来。”


　　“纸笔？”孙窈娘有些愣。


　　还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一张口便是对着自己颐气指使。


　　但她如今心态早不似往日偏激，反多了几分平和，便连对着这个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宣华公主时，也只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殿下要纸笔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自己即将离开，为了以防后顾之忧，有些事情必须要好生地同父亲交代清楚罢了。


　　但这些话，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要同孙窈娘解释的必要，只是略抬了下巴：“备纸笔来，本殿下要有用。”


　　态度叫孙窈娘心中觉得十分不舒服。


　　换了往日，她虽面上不会表现出来，但在心中却早已暗暗地骂过对方无数遍，如今她心态大好，见宣华公主这副模样也不过是悄悄在袖中捏了捏拳头，便扭身出去了。


　　宣华公主这才转过头来想要重新去看司马衷。但她不过刚刚一转头，下巴却恰好地撞在一个人手指上。


　　是游凤青。


　　他伸着一根手指，将她的下巴抬着迫她与之对视，语气里似带了几分诧异：“原来你平日是这样话的。”


　　这高高在上的姿态，这理所当然的模样，真是叫人心生羡慕啊……


　　似乎，自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姿态。的姑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面上还带着婴儿肥，便连这本该令人觉得十分厌恶的姿态做起来也并不叫人觉得面目可憎，反而多了几分娇憨和可爱。


　　原来这就是她本来的模样吗？


　　这就是，洛阳贵女们一贯有的姿态吗？因她们的身份贵重，自便被锦衣玉食地将养着，便形成了这般浑然成的姿态？


　　这里的一切，原来都如此令人神往……


　　他想起那个与自己一道长大的妹妹来。


　　那是三叔家的四女，与他相差不过数月，一张脸软软的，如包子一般鼓鼓的，他每每见了便想伸手去戳一戳。


　　那也是游氏一族那场无妄之灾被牵连的人之一。


　　与他一般大，本该在洛阳城锦衣玉食，安然无虞地长大，却因上一代站错了队，便叫从未享受过半日供养的她流离失所，只能可怜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不没有这如神仙般的呼奴唤婢华服美食的生活，在那座苦寒的城中，便连想吃一顿肉似乎都是一种奢望般。


　　在城里，他们不过是最卑贱的被流放的罪人，任何人想来踢上一脚，骂上一句都是十分理所应当的。


　　多年的草芥生活早已让那个妹妹变得与城其他的百姓没有什么两样。


　　面容是蜡黄且粗糙的，双手骨节粗大，手心手背都是常年劳作的痕迹，本该挺得板正的腰杆似从来都不敢直起来，而是一直都佝偻着，活活比同龄人大了许多年岁。


　　唯眉目间，还隐约可见几分独属于游氏族饶清秀。


　　她的人生定格在生命的十四岁，也永远地存活在游凤青的记忆郑


　　游凤青将宣华公主看着，脑子里不断浮现的，却是四女的模样。


　　同样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一个面容枯槁，如已近三十，肤色糙黑，常年都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而面前的这一个，面容姣好，身段欣长，一双漆黑的瞳孔中透出来的光芒清澈又明亮，如一条正欢快歌唱着的溪般，滚滚不绝的是她焕发出的青春和娇美。


　　他家族的四女，本也该是这副模样。


　　养尊处优的，呼奴唤婢的，锦衣玉食的养着，待到了年纪，便为她定一门好亲事，不必太远，从娘家到婆家，只短短数十步，族人能时时见得，受了委屈也有无数族人撑腰，打上门去，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可她死在人生的十四岁。


　　她本该有大好的人生，而不是那样凄惨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从此再不能睁眼看这个美丽世界。


　　四女，她最爱的是蓝，因有色彩，因湛蓝的空有白云，那是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


　　她还没有来得及等他带她回到洛阳，见识这人间最美丽的繁华，也还没来得及看着他为游氏一族平反，重新正名，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面前这一刻，便是在下定决心要放弃她作为公主殿下的身份时，身上所透露出来的，仍是足够叫他仰视的姿态。


　　她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的罪责和痛苦都必须由游氏一族来买单，而导致了这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却一直能安然无虞地生活在这世上，甚至丝毫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从先祖，到师傅，到他，到四女，都是这一切都受害者……


　　而司马氏，才是导致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游凤青看宣华公主的目光更加冷了一下，出来的话也变得硬邦邦的：“你别忘记答应过我什么。我过，只要你父亲醒来，你便不再是司马氏的成员，也不再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而是这世上最卑贱的草芥！”


　　他倒要好好地看一看，这堂堂的金枝玉叶，在没有了带给她一切殊荣的身份之后，那腰杆又要怎么样才能直得起来！


　　这盈盈一握的腰肢，似只要自己微微用力，便能将之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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