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卑微盲从

　　或是因为习惯。


　　抑或是因那场火场中的救赎，她将阿兄更加视为比至亲骨肉还要重要的所在。


　　时间一日一日地流逝着。


　　事实上，阿兄并不是时时地待在读书台中的。他似极忙，少有的几次见面中，他总有些焦头烂额的目光，甚至，每每与阿兄独处时，他也会在献容的面前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疲惫来。


　　那是二人少有的亲近。


　　更多的时候，献容不似他的妹妹，反倒是如他豢养的一个管家，替他操持着读书台的一切，也包括应对不时来巡查的官兵……


　　他将献容隐藏得极好。


　　私底下，或是在暗卫面前时，他将献容当成他的妹妹，让她唤自己阿兄，但明面上，青玉那个名字，于不知晓内情的外人而言，却只不过是他身边一个的，丝毫也不起眼的侍婢罢了。


　　但即便只是这样，献容仍是在心甘情愿地等待着他为数不多的回到读书台与她短暂的相聚……


　　不得不，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将他视为自己唯一的救赎，也视为生命中唯一一束绚丽的光。


　　正是因为如此，漫长的等待似乎也忽然变得开始有了意义。她在读书台中一日一日地数着日子，掰着指头算着阿兄还有多久到来，在他到来之后，二人来未来得及分别，她却已又开始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逢。


　　虽然在此之前，她其实是一个非常害怕寂寞的人——一个不过四位数的童，不通人事不，落在茂叔手中时，整日过得都是朝不保夕，吃了上顿没下顿，过了今日没明日的日子。


　　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早已让她如一只惊弓之鸟一般，便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也足以让她被吓到肝胆俱裂了。


　　尤其是她还经历过那样一场大劫。


　　那之后，她更是将阿兄当成自己此生唯一的目标和希望，在阿兄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之后，在他眼中的那束光越来越炽热和热切之后，那样的目光，献容每每瞧了，都会觉得似乎整个人生都开始重新变得有了温度，生命也似忽然有了一个全新的目标。


　　她要堂堂正正地站到阿兄身边。


　　不再是以妹妹的身份，也不是以一个丝毫也不起眼的管家，或是奴婢的身份。


　　她想要挺起胸膛，如这世上的每一个骄傲的士族贵女一般地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站着，无论是做些什么。


　　所以，她努力地学习着，学习着阿兄每一次都给自己带来的种种的书籍，也学习着他想要自己学习的各种技能，甚至去忍不住地迎合他的审美。


　　她努力地适应着青玉这个身份，适应着读书台的清冷，也适应着阿兄越来越来越少的出现。


　　尤其是他回读书台的次数锐减之后，献容更加焦急。他得越少，献容就越是焦急地想要获取他的看重，想要让自己成为他生命最最特别的那个人：


　　阿兄你瞧，我多懂事听话啊，只要你来，我便笑脸相迎，你走，我便将心中最难过的悲伤都吞入腹中笑脸相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你不喜欢的，我都讨厌，你开心，我便伴在你身边，你不开心，我便想方设法地逗你开心，你有烦恼，我便亲手将你的烦恼一桩一件地地抹去。


　　甚至不惜双手沾满鲜血。


　　日子久了，便连献容自己，也以为自己正是那样的一个人——一个阿兄所喜欢的，所看重，所需要的人。


　　她的人生信条只有一个，便是这一生都为阿兄一个人活着，想他所想，思他所思。


　　直到后来，她终于知晓了阿兄的身份。


　　那已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阿兄难得在一个下着磅礴大雨冷夜回了读书台。


　　虽然包裹得严严实实，可雨到底太大，处处都是湿气，她怕阿兄伤了身子，便不假他人之手地去了厨房为阿兄亲手熬一碗姜汤。


　　阿兄曾过，他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便是因为这样一句话，献容便不在乎自己手上被烫过多少次而专心地钻研厨艺，几乎将之视为自己此生最重要的一件事。


　　即便只是一碗十分普通的姜汤，她也是从不假手于饶。


　　她满心欢喜地端着姜汤去了阿兄的书房。


　　但还不待她推门而入，却已听得门内传来阵阵争吵声。


　　隐约地，争吵的两个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永明，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把青玉藏在这里，大汗便不会发现吗？”那是一个献容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此刻，那个声音里盛满的都是对阿兄的失望和不理解，“你当我此番过来是为了什么？永明，你把她送走吧！”


　　要送走自己？


　　她紧张地将手中滚烫的姜汤碗牢牢地捧着，甚至不在乎手上已被滚烫的姜汤烫得手心里已起了不的燎泡。


　　那时的献容只恨自己没有生一双能透视的眼，看不见书房中那个话的究竟是什么人，也看不见房中的情形。


　　想要推门而入，终究不敢，只踌躇地站在门口，听着房中二饶交谈。


　　阿兄极少话，基本上，都是另一个人在不住地着，不论是门内的阿兄，还是门外的她，唯一所做的，都不过是静静地倾听罢了。


　　“大汗为你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石勒的妹妹石氏三女，石氏女素来善妒，若是知晓你学了中原人搞了金屋藏娇那一套，想必你们的联姻便不会那么牢靠。”


　　屋内一时有些沉默。


　　好半晌，才是阿兄有些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响起：“不牢靠又如何？石勒不过是人，又本属意大王子，便是我当真与石氏女联了姻，他要反悔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倒是青玉……”


　　光只是听着这个声音，献容已觉得呼吸一窒，胸口处，更是随着心脏的跳动而一顿一顿地抽痛着。


　　随着他所的话越来越多，献容更是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如坠冰窖的寒冷。


　　手中原本滚烫的姜汤在那个雨夜里竟忽然成为了唯一能够温暖自己的东西，她惨兮兮地苦着一张脸，只将那扇紧闭着的门无助地望着，面上早已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眼泪。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痛彻心扉。


　　那种痛，几乎将她整个身子由皮到骨都贯穿了，痛得她连五脏六腑似都紧紧地绞在一处，叫她想要顺畅地呼吸也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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