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乌泽里斯

　　告别了佳玛姐弟和他们的母亲，苏木就跟着拉莫斯一起踏上了往西北方向的路程。尽管苏木仍是有些不明其意，不明就里，却也选择了相信，因为风向确实变了——先前还是一路往北，可偏偏由此折转，朝向西北。

　　倘若拉莫斯不说，恐怕苏木就要忽略过去。

　　“你是半神？”

　　“你活了多少年了？”

　　“你以前是人类？飞升成这样的？”

　　“你能听到这片土地和风的声音？你怎么做到的？”

　　苏木的问题很多，但拉莫斯却始终不肯回答，哪怕多说一个字都不怎么愿意，就只是埋头前进，直到身后再也看不到佳玛姐弟和他们母亲的身影了，拉莫斯忽然就把身子蜷曲成一个球体，然后在地上滚动起来，利用甲壳上的尖刺抓紧地面前进，速度极快，像个轮子，带起一阵狂风席卷黄沙漫天，就跟它之前出现的时候一样声势浩大。

　　苏木稍有些愕然，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加紧脚步迅速跟上。

　　两天后的黄昏。

　　再次翻越沙丘，拉莫斯忽然停了下来，就连跟在它身后的狂风沙暴也跟着消散一空，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把跟在一旁的苏木弄得灰头土脸。

　　拉莫斯回身看他一眼，然后伸手指向沙丘对面的海岸线。

　　一座黑白石块建立起来的城市正坐落在海岸线的边缘地带，城墙里高楼林立，码头上战舰成群。高大的诺克斯托拉耸立在南城门外的大路上，铠甲森然的诺克萨斯士兵正在严厉排查着进出城市的每一位商客。

　　“乌泽，里斯。”

　　拉莫斯两字一顿地说出那座城市的名字。

　　苏木挑了下眉头，有些意外，没想到竟会跑来这里。

　　“风，和土地，的声音。”

　　拉莫斯吐了口长气，似乎是因为说话有些费力。

　　“用心，和灵魂。感受。你得，嗯...找到，真正的心。”

　　它忽然上前两步，仰起身子，伸手指向苏木的心脏。

　　“不是，这个。是，另一个。还有，灵魂。”

　　“什么？”

　　苏木眨了两下眼睛，不太明白拉莫斯在说些什么。但后者只是轻轻摇头，看起来是整个身子都在左右摇摆，然后它重新把自己团成一团，朝着来时的方向滚了出去，带起一阵浩浩荡荡的烟沙，遮天蔽日，仿佛一场恕瑞玛商队最害怕的沙暴，席卷出去。

　　轰隆隆犹如闷雷一般的暴风声很快就远离到了苏木的视线之外。

　　“心，和灵魂？”

　　苏木满脸为难，一只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不是这个？”

　　他还是不太明白拉莫斯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风和这片土地的声音，万物自然之声，大抵是更像神明的语言，但苏木始终不太理解拉莫斯口中所谓真正的心到底是什么。灵魂的存在似乎要更好理解，如着莱瑞拉的说法，该是等同情绪与能量，可其根本的存在，苏木也同样难以体会。

　　想不通就只能暂时放下。

　　苏木转而看向远处海岸线旁的乌泽里斯，松了口气。塔莉娅他们应该就在这座城市，似乎是正准备往卡拉曼达水晶之痕的方向而去。

　　抖了抖身上满是沙土的斗篷之后，苏木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进城之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吵吵闹闹的嘈杂让苏木有些不太适应——这之前的很多天里，苏木一直都在沙漠荒芜上近乎于流浪一般，偶尔有些作伴的商人，也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后就分道扬镳，佳玛姐弟和他们的母亲算是跟苏木同路而行时间最长的几个人了。

　　苏木行走在乌泽里斯蜿蜒的小巷和拥挤的街道上，他得走遍整个乌泽里斯，然后在自己所能感受到的范围里找到塔莉娅身上的魔法能量气息。

　　烤肉的香味吸引了苏木。

　　尽管半神的身体已经不太需要依靠进食来提供身体所消耗的能量，但苏木依然保留着吃饭喝水的习惯。如之所言，这是习惯，也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另一方面，这样的习惯也能让苏木保持自我认知，是一个凡人，至少从根源上是一个凡人，而不是真正的神明，不会高高在上，迷失本性。

　　苏木用力地吸了下弥漫在空气里的香味，然后搓了搓鼻子，有些蠢蠢欲动。

　　自从跟佳玛姐弟和他们的母亲告别之后，苏木就一直没有进食，也没有喝水，习惯性的饥饿感并不强烈，但却让烤肉的香味过分诱人。

　　“可惜了。”

　　苏木翻了翻自己身上的衣兜，然后叹了口气。

　　金币和金线早就已经在维考拉的时候丢了，不知道丢在哪儿了，而如果非要满足一下口腹之欲的话，或许苏木还得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行，就跟他之前弄来身上这件斗篷的手段一样。

　　咔嚓一声，然后哗啦一声，一阵碎石忽然从头顶上掉了下来。

　　苏木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去偷点儿烤肉，也可以等之后找到了塔莉娅他们再借钱买点儿烤肉吃，但这阵突如其来的碎石却打断了苏木的思考。他侧身躲开，然后抬头看向碎石落下的方向——像锯齿一样起伏不定的屋顶上还留着一些碎石，看起来像是屋檐上的雕像忽然碎掉了。

　　苏木眯了下眼睛，察觉到了一股过分隐晦的气息，正沿着屋檐另一边的斜面悄悄逃走。

　　只要稍不注意，那东西就可能彻底消失。

　　“变异的害兽？”

　　苏木估量了一下那股气息的强度，然后轻轻摇头，不去在意。

　　五大三粗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在酒馆门口进进出出，一个伶仃大醉的家伙在经过苏木旁边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撞在了苏木的肩膀上。不出意外的，苏木一动不动，但那家伙却被弹了回去，直接仰面摔在地上，五肢朝天，身上除了浓烈的酒臭味之外，还隐约带着一些苟合之后不堪的味道，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苏木皱了皱眉头，不想多管这些闲事。

　　在被诺克萨斯侵略占领的地方，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简直稀松平常。天高皇帝远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任何地方都有一些行为心思龌龊的渣滓，杀之不尽，惩之不尽。可话虽如此，这样的风气却不能助长，但达克威尔却根本没有约束过征战在外的士兵们，任由那些混蛋欺辱平民，哪怕斯维因有心挽救这些已经渐渐堕落的士兵们也是有心而无力，只得等到推翻达克威尔之后才能施行一定的举措来防止这种风气的蔓延。

　　“嘿，小子，停！别走！”

　　苏木正准备转身离开，进入另一条小巷，但那个倒在地上的士兵的同伴们却围了上来，把苏木堵在中间。

　　一个醉醺醺的士兵把手搭在苏木肩膀上，脸色醉红，表情凶狠，眼神不善。

　　“撞了人就想走？你得道歉，明白吗？”

　　“道歉？怎么道歉。”

　　苏木的语气有些玩味，也没打算纠正这个士兵的混淆是非。

　　可闻言之后，这群士兵却忽然大笑起来。

　　“瞧瞧这个软蛋，泥腿子！这就已经怂了。嘿，看啊，他已经开始发抖了，我猜他只需要咱们再说两句，这个软蛋就会被吓得尿裤子！来赌一把，我赌只需要威胁他两句，一个金币！”

　　“我赌三句话，两个金币！”

　　一群三五人放肆大笑，而之前那个被苏木撞倒的家伙也爬了起来，然后兴冲冲地加入了这场赌博，赌了两句话，堵住是十个金币，出手阔绰。

　　苏木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蠢，他真的不该跟这些垃圾浪费时间。

　　短短几秒钟后，苏木就踩着血脚印离开了这条小巷。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苏木转过巷尾，面对着身前的两条岔路正在犹豫自己应该选择哪边，然后就发现了之前那个隐晦的气息，它又藏在了屋顶上，正从暗处盯着自己。

　　苏木略微皱眉，没打算理它，然后选择了左边的小巷。

　　而事实证明苏木选对了方向，可以感受到的范围里很快就出现了塔莉娅庞大的魔法能量气息，就在隔了一排商铺对面的一家旅店里。

　　旅店的招牌上方挂着诺克萨斯的国旗。

　　卡特琳娜也安然无恙。

　　苏木松了口气，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却落地之后，苏木就察觉到那股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气息同样跃上了自己之前的位置，然后又顺着一排两栋商铺中间的缝隙滑了下去，藏在角落里盯着自己。

　　那是什么东西？

　　苏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时候招惹了它。

　　先处理掉那个奇怪的东西？

　　还是先去找塔莉娅他们？

　　苏木有些犹豫。

　　一直跟在暗地里的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把自己的气息藏匿得更深了一些，像是潜伏在角落里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这样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苏木。

　　叹了口气之后，苏木转身面向那个奇怪的家伙藏身的方向，然后用左手压下黑刀刀鞘，直接走了过去。

　　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那家伙逃了，沿着缝隙重新回到屋顶，然后顺着屋顶往城市的中间而去。

　　苏木也跟了上去，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已经看到了那个家伙的背影——下半身像蛇，上半身像人，一个奇怪的生物。跟着苏木再一个翻身越过拦路的屋顶雕像，脚下连蹬几步，把屋瓦都直接踏碎，落下的碎瓦片和响声惊动了不少人。尽管那个蛇人速度不慢，但还是被苏木追上了。

　　确实是个蛇人，上半身是个女人，样貌出众，五官精致，但下半身却是一条蛇尾，青绿色的鳞片层层叠叠，冰冷泛光。她丝毫不在意夜晚的寒冷，仅仅穿了一件轻纱薄丝衬衫，露出自己腰身的移行交界处，娇柔的肌肤在这里变成了弯曲层叠的蛇皮鳞片。

　　苏木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蛇人，然后把目光放在她的脸上，皱起眉头。

　　“卡西奥佩娅小姐？我见过你在资料上的照片。”

　　“你是什么人？”

　　卡西奥佩娅吐着蛇信，诺克萨斯的口音并不严重，甚至很容易就会让人忽略。但她张嘴说话的时候却暴露了嘴里两颗尖锐的毒牙。

　　“你没有诺克萨斯人的口音，为什么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

　　苏木笑了一下，看向她的腰肢。

　　“而且我也知道你变成了一个怪物。但我不知道你竟然变成了这样一个怪物。所以，你的下半身到底是什么？蛇？还是蠕虫？”

　　“...找死！”

　　卡西奥佩娅显然是被触怒了，竖瞳的眼睛里带着喷涌的怒火，凶光毕露。紧跟这就俯身侧滑，沿着锯齿般起伏不定的屋顶迅速移动，像是一团暗影，或者真正的毒蛇，然后靠近苏木，甩出粗壮的尾巴缠住苏木的胸膛。

　　苏木并没有反抗。实际上卡西奥佩娅的力量并不强，至少对苏木而言是这样的，他只需要鼓起肌肉就不会有窒息也或疼痛的感觉。

　　但卡西奥佩娅并不知道，她将尾巴越收越紧，鳞片和皮肉包裹着她的尾骨发出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苏木瞥了眼那根粗壮的尾巴，然后看向咧开嘴巴笑了起来的卡西奥佩娅，有些为难。

　　这个女人是卡特琳娜的姐姐，哪怕她已经变成了怪物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似乎是看出了苏木的轻松，卡西奥佩娅的笑意渐渐收敛，变得越发愤怒。她围绕着苏木转圈，用腰肢以下的部位狠狠地缠紧了苏木的身体，然后转过身来，用她鹰爪般的手指按住苏木的两腮，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跟着就忽然张大嘴巴尖叫起来，声音足够惊动整条街道上的所有人。

　　炙热翠绿的光芒从卡西奥佩娅的双眼喷薄而出。

　　街道上的人们都抬头看向屋顶，包括旅店里的塔莉娅他们，几乎所有人看到了上面的影子和被绿光照亮的苏木，还有那只模样奇异的怪物。

　　旅店里，塔莉娅和卡特琳娜住在同一个房间，隔壁就是伊泽瑞尔，而另一边的房间则是属于探险队成员的，他们还剩六个人。

　　“是苏木师叔！还有一个怪物！”

　　塔莉娅看清楚之后，脸色立刻变得雪白，大声尖叫起来。

　　“那个怪物在对苏木师叔做什么？！”

　　她推开窗户冲了出去，身上的魔法能量汩汩而动，整个城市都开始跟着一起震颤起来。

　　卡特琳娜和伊泽瑞尔也随后跟上，却卡特琳娜在翻出窗户落地的时候脚步忽然踉跄一下，脸上也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转瞬即逝，就稍稍落后了一些。而不等他们冲到近前，屋顶上，苏木忽然从蛇尾缠绕里伸出一只手，然后掐住了那头怪物的脖子，强迫她把眼睛对着天上。

　　塔莉娅他们这才冲了过来。

　　“来得正好。”

　　苏木瞥见了跃上屋顶之后就伏在砖瓦上有些愣神的卡特琳娜，然后伸手撑开了卡西奥佩娅缠在自己身上的蛇尾。

　　那头怪物眼睛里的光芒已经消失了，喉咙里发出阵阵压抑的呜咽声，表情痛苦。

　　“我已经留手了。”

　　苏木把怪物丢了过去，摔在卡特琳娜的面前。

　　“这是你们自家人的事儿，你们自己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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