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灯光魅影
乔百枝偏着头，靠在车窗上。路边的风景如影一般掠过，清冷的空气下，她只觉得满目荒凉。
她无聊地刷着手机，首页上弹出了几则新闻。
“H大失踪女孩被找回”、“T市绑架犯终于落网”、“大学生安全意识强调”……
据说，那个女孩是在附近的公园失踪的，被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拖上车。三天一直下落不明，据受害者描述，她是趁着车子在加油站加油时逃下来的，在与工作人员沟通后，她被工作人员掩护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迅速报了警。
乔百枝长长呼了口气。
终于，落网了。
下车时，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小巷子，幽深而静谧，以前看它总觉得像一个吃人的幽暗大口，或是像一个黑洞，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吸了去……
一连几天，压在肩上的那股无形重量，在这一刻消失了。
楠楠家在三楼，不用坐电梯就可以走到。按了门铃等了几秒后，随着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灯火通明的世界向乔百枝敞开。
楠楠妈妈递给她一杯热茶驱寒，脸上笑意盈盈：“今天楠楠班级做了模拟测试，楠楠进步了不少，你看看，今天可不可以给她把测试题讲讲，我看她有好多题都是训练过的，结果这次还是出现了错误……”
“其实楠楠很聪明的，对知识的接收也很快，要是再细心一点儿就好了。”
“好，好，假期我一定好好监督她学习。”楠楠妈妈点点头，两手紧紧握着，看起来有点儿激动，“百枝啊，你假期要是回来得早，不忙的话，可以给楠楠提前补补课，我怕她再开学，跟不上……”
“好。”
走进书房，看到楠楠正单手托着下巴，一脸的不开心。
“怎么啦？”乔百枝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对这次测试不满意？”
楠楠摇摇头：“我想学舞蹈，想和同学一起去跳舞，”澄明的双眸泛着点点水光，“姐姐假期不能来辅导，妈妈就给我报了好多好多的补习班，我都没有时间出去玩，也没有时间去跳舞，妈妈还说我跳舞耽误学习……”
她皱着一张小脸，眼睛盯着面前的卷子，满是无奈。
班级排名，十八名。
乔百枝沉默了几秒，四周很安静，楠楠翻了一下卷子，纸张哗啦啦的，很清脆。
百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呼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楠楠，其实，姐姐很羡慕你的。姐姐喜欢画画，可是姐姐的妈妈觉得画画费钱又没前途，所以姐姐只能自己努力，考一个特别好的成绩，去一个特别好的学校，做各种各样的兼职，既要补贴生活，又要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
楠楠眨了下眼睛，听得入神。
年纪尚小的她，哪里懂得生活的苦。
就连口中的烦恼，都令人羡慕。
她接着说：“如果，你想做什么，就要用尽你的所有力量，去争取。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不是免费的。甚至，是无价的。”
楠楠撇撇嘴：“可是我真的想跳舞……”她身子向前倾去，趴在桌子上。
“那这样好不好，我和阿姨商量一下，如果你这次进入到班级前十名，就答应你去学跳舞好不好？”
“前十名？”
“对呀，楠楠有信心做到吗？”
……
良久。
“嗯！”楠楠眼睛亮亮的，好似一片星空。用肉乎乎的小手把桌子上的卷子抚平，身子挺得直直的，“姐姐，这道题我知道错在哪里了，我已经把它抄在纠错本上了，但是后面这个，我不懂答案为什么要这样算……”
夜色越深，万家灯火越发显得透亮。
机械钟表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楠楠今天兴致很好，学习的劲头十足，硬是拖着百枝把这几张卷子都研究明白后，才肯放她走。
百枝背上书包向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正在扫地的楠楠妈妈说：“阿姨，我走啦。”
楠楠妈妈连忙迎上来，擦了擦手，侧脸还挂着点滴汗珠，笑起来时眼角堆起几丝淡淡的皱纹，她说：“今天真的辛苦你了，难得我们楠楠这么主动要学习，你是回T大吧？不如我开车送你吧，这么晚了，一个人走不太安全。”
百枝摆摆手，她拿起围巾在脖子上简单绕了两下，“不用了阿姨，您在家照顾楠楠吧，我直接做公交回学校就可以的，车站离这里也不远。”
书房传来楠楠稚嫩的声音：“妈妈——牛奶喝完了！”
“阿姨，真的不用送我了，楠楠在叫您呢，快去忙吧。”见阿姨还执意要送，百枝一步跨到门外，径直关了门。
门内阿姨的声音突然被掐断。
阿姨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孩子，总是太客气……”随后走进书房，端着玻璃壁还残留一点牛奶渍的杯子和吃剩的一盘小点心走到厨房，冲洗干净。
百枝走在小路上，细想这几天总觉得身后有人影，有脚步声，大概是自己多疑了。还是自己胆子太小，遇到点事情就开始疑神疑鬼，慌乱不已。
现在只觉是风声而已。
走到车站，站好。
瑟瑟冷风中，她缩了缩脖子。风把她的长发吹得飘起来，有一丝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弥漫开来。
路灯突然暗了一下，好像被几个影子遮住了。
百枝抬起头，有三两个男人走过来，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侧着身子，倚在站牌旁边。
乔百枝收回视线，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假装在给谁发消息的样子。心里只盼着，公交车快点来。
感受到几束幽幽的人目光像她投来，百枝一直回避着视线。不知这时候怎么突然有人也来这里等车，那几个人身上还飘来浓重的酒气，说话声音很大，有些吵闹，估计是刚在对面喝完酒出来的吧。
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她总觉得不太自在，四指冰凉，被冻得发僵。
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一直佯装淡定，生怕那些人注意到自己。
夜色正浓，对面的紫色招牌像一张妩媚的笑脸，勾着那些醉鬼的魂魄，让人心里一悚。
干净的宿舍亮着灯，唐华裹着灰色的毯子，靠在椅子上，左手边放着一杯飘着浓香的咖啡，暖灯懒洋洋地洒在脸上，此时他正在写论文。
阳台开着窗，有丝丝冷风灌进来。
唐华打了个喷嚏。
他起身把窗子关紧，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今天晚上似乎有点过于安逸了。
他搓了搓鼻子，总觉得心里惦记着什么，好像，忘了什么要完成的事。
明明只过了十分钟，乔百枝却觉得无比煎熬。
旁边几个人笑闹着，有一个人走过来，绕过乔百枝，目光不时打量她一下。
她低头，打开手机主界面。
手指移动到电话标识的上方，点进去，是一排通话记录。
近期通话记录，除了和妈妈打过去的三通电话，就是唯一一个给唐华打的电话。
开学报道第一天，她留了负责人的电话。而她的负责人，正好是唐华。
缘分，说巧也巧。
但她终究没有勇气。
想来也可笑，她手机里存的电话，竟然只有唐华一个人。
自己的舍友只是互加了微信，平常宿舍的微信群如水一般沉寂，大家都各忙各的，只偶尔小桉姐会发消息让百枝顺路给她买点吃的带回宿舍。
这个时候，才觉得，一个人真的不好。
一个人，真的心酸。
原来我的人际关系这么可怜。
那人绕着乔百枝走了一圈又回去了，仿佛在试探、打量着什么。
几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是不是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那笑声让她听得心里发怵。
那个一直倚在站牌的男人突然朝她走来。
他应该是这几个人的头头。
“诶。”那人朝她招了下手，他背对着路灯，灯光照着他，笼罩着一层虚影。
乔百枝梗住脖子，抬起头，一言不发。
她把把拿着手机的手藏入大衣兜里，因为手心出汗的缘故，总觉得手机壳格外得滑，她用力过猛，险些抓不住。
后背处的小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是你吧？”男人把手机亮在她面前，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女孩紧紧裹着大衣，两手端起一碗热汤，碗上印着“兴晟快餐”的字样。
黑发如瀑垂落在脸两侧，一双明亮的杏眼睁得很大，似乎遇到了什么惊讶的事情，而脸颊因为吹了冷风，泛着微红。
乔百枝愣了。
大脑迅速回转，回转到那天，她一个人扶着刚刚挨过打的苑凌籽到了酒吧旁边的一家快餐店，为她点了热汤和小食，被她冷眼冷语嘲讽威胁了一番后，又费尽力气叫了车，把她拖回了宿舍。
还让她白白付了20元车费。
苑凌籽举起了手机，嘴角有淡淡的血痕，笑得甚是凄艳。
她说：“你也不丑，有什么好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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