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斜揽微光
设计海报需要绘画功底，百枝属于技术流，只负责最后的图像处理，她最后被安排在舞台的控制室，负责大屏幕和音频播放，舒黎是主要负责人，主要控场，拿着一个对讲机忙得焦头烂额，原本精致的妆发此刻也杂乱蓬松了些。
艺术社没有专业的技术人员，灯光控制什么的只有宣传部会，然而花铭和临桑都有节目要彩排，一时之间找不到人来负责。
“乔百枝不是在负责大屏幕和音频吗？把灯光一并让她负责，再找个人帮她应该够了吧？”舒黎拿着对讲机，几乎是一气呵成。
那边似乎有些为难，连说话都拖着长长的尾音：“乔百枝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她说她还不会控制灯光，而且舞台还需要追光设备。”
舒黎皱了皱眉，眉眼中多了几分凌厉：“去年谁负责的？找负责人教她。宣传部又不是只有她一人。”
“可宣传部只派了两个人……”那人最后带着试探的语气，生怕惹恼了舒黎，“我记得去年，唐华哥负责的控制室。”
那边有很久都没了动静，末了，舒黎淡淡地说：“你去后台看看情况。控制室这边我亲自处理。”
“好的。”
舒黎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前是有过几秒犹豫的。
不管是谁，在这样麻烦下去，都会不满的吧？更何况自己面对的对象是唐华。
舒黎尽量把声音放软：“唐华哥，能不能帮我个忙？”
唐华倒是很直接：“再这样下去，老师说不定要怀疑你们艺术社的业务能力了。”
舒黎左手紧紧攥成拳头状，但还是保持着轻柔的语气，她不能，不能把这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一双桃花眼笑得甚是好看，叫旁人看去还以为在给男朋友打电话。
是的，舒黎和唐华也算青梅竹马，论关系，论般配程度，没有人不会选择他们。
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们该在一起，可唐华不这么想。
只有舒黎清楚，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么遥远。
为你我改掉了公主脾气，活成光彩熠熠的独立女王，可到头来，你充其量只把我当一个名义上的，妹妹。
其实唐华说得没错，艺术社要想强大，必须自己克服这些磨难。一味地向组织协会伸手，不仅老师会质疑，就连同学的心，也收拢不住。
“当初说好只要你们技术人员来协助我们，可你们的宣传部只派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刚招进来的学员。唐华，我很清楚你的顾虑。我没有仗着爸爸妈妈的关系来威胁过你吧？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只是请你走个过场，什么时候真的要你帮我忙了？灯光控制这部分，除了你以外，敢问你们组织里有几个人会？”舒黎并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语，反而像是在平平淡淡地叙述一件事情，可那字字句句，都带着一阵阴郁的风和雨。
舒黎看不到电话那头唐华是什么表情。这么多年，他的薄情她也体会了几分。
不爱就是不爱，知道他的性子，所以舒黎不敢强求。
真怕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从前的我们明明那么好……以前我一直叫你唐华哥哥，为了避嫌，我硬生生和你保持距离，可为何你来到T大就变了样子，变得那么……”最后那半句话舒黎哽咽了，她其实是想说，你为何变得那么冷漠和疏离？
对面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听。
“唐华？你在听吗？”舒黎小声询问。
听到那边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夹杂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动容，也有感慨，但更多的似乎是无奈，他顿了顿，沉着声音说：“是我考虑不周。稍后我安排人过去。控制室现在都有谁在负责？”
舒黎一听唐华要派人，情绪终于好了些，她很快回应着：“两位学员，邵琳和乔百枝。”
“好。”中间间隔了几秒，突然又传来声音：“我亲自过去。”
“嗯？”舒黎似乎惊到了，“你要来？”唐华刚刚是说他亲自来负责？
果然，果然，相识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能说消失就消失呢。
“唐华哥，还是你最好。”最后这句话，又软又糯，如果不是知道电话那头是她，真的想不到一向强势的女王也会温柔成一只小猫。
“那，再见。”
“再见~”
舒黎挂了电话，行走在场地间，似乎更有气质了些。眼神流露出的，是自信，和一点点骄傲。
她拿起对讲机，干脆利落地说：“控制室听好，十分钟后唐华会长亲自来指导相关操作，他亲自负责灯光，相关负责人都打起精神，别出什么岔子，记得认真学习。”
“收到。”邵琳坐直了身子，几乎是在舒黎说完的同时回复的。
而乔百枝听到消息，吓了一跳，对讲机顺着手掉进椅子后面，她忙着低头去找。对讲机传来一丝丝嘈杂的电流声。
心跳速度一路飙升，她控制不住地开始紧张。
脑海中的唐华还定格在比赛那天，黑西装白衬衫，头发整整齐齐地梳理好，透着光泽，眼睛里的深沉大海在某一刻陡然跳动出几颗明明灭灭的星光。
她似乎还能想起两人挨着坐在桌前，面前是热气腾腾的火锅，他修长好看的手推来一杯汽水，透明的杯子里浮动着小小的气泡，就像她当时浮动跳跃的心情。
仿佛一切都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接到消息之后，乔百枝一直正襟危坐，只觉得背部有些僵硬。
控制室一直都有人进进出出，只要听到开门声，百枝身子总是会不自觉地一抖。
这样的感觉真的太煎熬了。
然而她要等的人迟迟没有出现。
乔百枝一直深吸着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打开将要投射到大屏幕的PPT，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哇，百枝，你这个动态效果也太赞了吧，是怎么做到的啊？”邵琳凑了过来。
百枝不好意思地把电脑向她那边挪了挪，“就是用之前临桑学姐教过的方法。”
她向邵琳示范了一遍。
“哇，这里面的素材也是你自己做的吗？”邵琳的反应就像个小迷妹一样，百枝有点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惊讶到了。
不过为了消磨时间，她便一步一步教邵琳怎么操作。
“那这个呢？最后这个图案使用Photoshop做得吗？”
“是的。”百枝又把PS打开。
“我之前还想该怎么把那个校徽的白色背景设置成透明，但总觉得那样操作好麻烦啊。”
“是麻烦了一点，我之前一直都是这样一步一步操作的……咦？怎么不能分离开了？”
百枝突然遇到了新问题，她喃喃道：“奇怪，为什么我这样移动的是整个画面……我记得之前做的时候都是分离的……”
邵琳也一脸无措。
百枝有些懊恼的揉了揉头发。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按了几个键，一个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样做图快些。”
百枝和邵琳都是初学者，基本操作还没怎么记熟，更别说一堆快捷键了。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百枝几乎是要从椅子上弹起来了，唐华来的时候竟然一点声响都没有。
“会长好。”她站稳后，轻轻地说。
唐华微微点头，拉出乔百枝旁边的椅子径直坐下，抬眸问道：“你们有谁想跟着学灯光控制吗？”
“我我我。”邵琳“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之前培训的时候都没见邵琳那么积极。按她事后的说法就是，有男神亲自教你，就算再难再枯燥，也有满满的动力。
百枝慢了一拍，才缓缓举起手来。
之前的她一直是作为观众看一个舞台的，还从来没有亲自控制过灯光，看着那么多绚丽的灯光流转，色彩缤纷，恍若分离出的彩虹。
“看到左右两个大的灯了吗？那个是追光，有专人负责，我们主要操作的是这些。”唐华拉下开关，扫视了一眼台子上密密麻麻的按钮，伸手推出几个，舞台立刻明亮起来。
“这个是最普通的白光。如果需要营造暖一点，柔和一点的氛围，可以加一些偏黄的光，调成偏橙色也可，但记住，只要一点点。”他又推上去几个按钮，然后稍稍用力转动中心的大圆盘。
灯光没有那么刺眼了，有微微的暖意，偏鹅黄。
舞台上来来回回走动的人的脸上，在灯光下，线条轮廓也柔和了些。
“还有偏红、偏紫，这个一般不会用太多，因为影响大家的视觉效果，看不清台上的人。”
涉及到专业性问题时，唐华非常认真。之前慵懒、散漫的状态都全然消失了。
他抬头，迎上百枝专注的目光。她的眼睛那样漂亮，如泠泠流水，自然流露出一份天真。嘴唇轻轻闭合，时而微张，仿佛在默念，让自己记下刚刚的操作步骤。
唐华喉结微微滚动，但是并没避开百枝的目光，反而直接迎上来：“听懂了？”
百枝点点头，邵琳却一脸焦急：“没有没有，会长你讲得太快了……”
“你来，教她一遍。”唐华让出位置，让百枝移到操作台中心，而自己则绕道她另一边。
“嗯？”百枝有些惊讶，瞳孔微微扩张，明眸清澈，如溪边饮水的小鹿。
“对。”唐华又恢复成以往慵懒的样子，像一只刚刚午睡后的猫，表面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却敏锐地察觉着四周的一切情况。
百枝的心又开始提起来，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她的目光有些不坚定，不敢看唐华，只能侧着头，讲一句，看一眼邵琳。
“白光就是把这三个按钮推上去，然后转动这个圆盘……”
邵琳盯着百枝的手。
“对……对吗？”百枝不确定地望着唐华，看着他表情的微妙变化。
“这个。”唐华没有去看她，而是直接推了推她的手腕，把手指着的按钮移到旁边那一个。
“是我记错了……邵琳，是这三个按钮，这三个。”百枝重复了一边。
邵琳点点头。
“可……可以了吗？”百枝试探性地问。
没等邵琳回答，唐华低声说，“继续。”声音是从喉咙处发出来的，显得格外沉着。
“我记得红光和紫光是……”百枝微微皱了皱眉，唐华如流水般介绍完，她只记住了前面几个简单的。
“转到第三个格子。”唐华身子微微倾到百枝那一侧，他伸出手转动圆盘，大衣外套轻轻蹭过百枝的肩头，百枝僵住，没敢动。
感觉他的呼吸轻轻扑在她的头顶，有酥麻的感觉从脖子蔓延全身。
乔百枝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觉得自己很不在状态。从来没觉得学东西这么艰难过。
以前总期待着和唐华靠近一些，可真正靠近的时候，真的，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紧绷的神经直到她回到宿舍才放松了些许。
头有些胀胀的，迷迷糊糊地冲了个热水澡，百枝早早地躺在床上，阳台的风轻轻吹动着窗帘的一角，像一条小鱼的尾巴。
百枝翻了个身，侧躺着，拿起床头那盏小小的星烛细细端详着。
星烛一共有两个设置模式，一个是投影模式，一个是夜灯模式。小小的圆柱形，外壁镶着一层薄薄的镂空的花纹，使灯更富有立体感，开启成夜灯模式时，灯光是暖黄的。
没有很亮，但是足够让她看清附近的小小一圈。
她举起手机，点开微信，有一个组织协会全员都在的大群，百枝总喜欢在一百多号人中细细寻找属于唐华的那一个头像。
他的头像是一个侧脸，色调是灰色，仿佛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拍摄的，远处有很暗的光线打过来，侧脸轮廓很深，尤其是下颌处，灰色更深了一些。
因为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很难分辨出是不是他本人。
他的朋友圈几乎没发什么，大多都是工作上的宣传。因为没敢主动加好友，百枝多数都是期待地点进相册，他设置的是非朋友可见十张照片。
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那十条消息，只有一条是他自己拍的，那是厨房的一角，配上的文字是：周末，放松一下。
他做的饭一定很好吃吧？
十条消息，真的很少。
百枝退出去，停留在那个界面迟迟不想动。手指有很多次都想点那个“添加到通讯录”，然而都放弃了。
明明指尖到屏幕的距离都不及一厘米，可她却觉得，好远好远。
安静的宿舍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
百枝吓得手机一滑，眼看着就要掉到床下，她连忙伸手去抓。
还好还好，多亏我反应迅速。
她有些懊恼地探出头观察了下四周，原来是对面早早睡下的苑玲籽翻身的时候，把一个小盒子踢到了床下。
虚惊一场。
百枝又翻了个身，刚刚侧身躺了太久，举着手机的手臂都酸了。
重新打开手机，却发现，那个界面，唐华的昵称THHH下方已经变了。
自己刚刚……加了唐华？
啊？
我加了唐华？
乔百枝那一刻只想拼命捶床，又怕动静太大。她把头蒙在被子里，懊恼无比。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可以给微信提一个意见，什么时候添加好友也可以有撤回功能……
太尴尬、太丢脸……
唐华看到会怎么想……
乔百枝，你那点心思敢不敢再明显一点儿？
猪！乔百枝你太猪了！
因为蒙在被子里有点缺氧，她猛地掀开被子，露出头来，深吸着气。她真的，欲哭无泪。
冷静、冷静，要是被问起，就随便问一个今天灯光控制的问题搪塞过去吧……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唐华他他他通过了……
不过唐华什么消息都没有发。
百枝忐忑了许久，手机依旧很安静。
累了一天，再加上刚刚情绪过于激动，她此刻只是瘫着，茫然地盯着身侧那盏小小的星烛。
暖暖的灯光洒过来，像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面庞。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夜色漫长，灯火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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