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不死不休
且说罗兰，他一个人照顾了籁之三天，可身受重创的人还是离他而去了。
籁之就像睡着了，轻轻地躺在罗兰的怀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如一只娇小的金丝雀。
罗兰此刻的心痛，没有人能理解。
其实，如果早一些有一颗移植的人造心脏，籁之或许不会死，只是，在这生存条件落后的黑星，根本很难找到。
罗兰拥着籁之倒在地上，如一个失了神的木偶，他连哽咽都做不到。
他曾拥有的一切，眨眼已经消失，这段时间，罗兰就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从幸福时光，再到可怕噩梦。
许久许久，罗兰的身躯僵硬在那，仿佛被黑暗埋没。
罗兰的目光，温柔如水，停留在籁之的面孔。
他轻轻把头靠了过去，纵情一吻，落在籁之光洁的额头，哭着露出笑容，轻声道：“我们，好像该回家了……”
“不能让别人等的太久，对吗？”
罗兰拖着麻木的身躯，抱着籁之，一步步朝着第五王国的主城走去。
他的气质，慢慢地，完全的变了一个人。
不是以前随和嬉闹的罗老板，而是一个透着冷漠的机械。
罗兰用了七天七夜，从废墟边域穿过无人战场，再从西部战区回到王国之都，最后来到他新开设的酒吧。
这么段时间，罗兰和大姐头不在，酒吧被打理的不错，少见的热闹起来，有了点生意。
罗兰站在门口好一阵，神色一阵恍惚，直到阿雅带着其他姐妹来接他，罗兰才走进房间。
只是，当她们看到罗兰冷漠的脸，看到籁之死去的躯体，一个个都变成了哑巴。
没有人去询问罗兰，罗兰穿过前台，看到了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阿雅挪着僵硬的脚步，妄图和客人沟通。
只是，粗鲁的客人很不友好，他们呵斥着罗兰，调戏着阿雅和她的姐妹，甚至动手动脚。
罗兰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抬起了目光，一双冰冷寒意的眼，看向了两位欺负阿雅的男人。
一只手枪，已经落在手中。
罗兰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爆了两个家伙的头。
不远处的沙发，茶几，酒瓶，被染上了大片的鲜血。
罗兰漫不经心，收起了手枪，抬脚走回自己的房间。
阿雅半张脸都是血，她意识到什么，不敢去看倒在血泊的两个客人，急忙去找罗兰，“罗老板！你这是干嘛！我们在第五王国，这里有王国的法律……”
两人在走廊处，罗老板站住，回过头来，冷笑着：“法律……”
“第五王国会把我们驱逐出境。”
罗兰此刻不太正常，说道：“没人能碰我的酒馆，如果第五王国想这么做，我就让他永远消失……现在，我想喝酒，都不要打扰我……”
罗兰一个人默默走入通道，形单影只，回到一扇包间内，再也没有动静……
……
时间如白驹过隙，苍茫大地，阿兰朵总算是根据坐标地图找到了肖慕辰的位置。
看到他时，肖慕辰已经模样大变，当初那个英气勃发的战士，已经变成一个斑驳老叟，萎靡在地。
破损的战甲，无数的伤痕，断落的手臂，肖慕辰身上每一处都触目惊心……
阿兰朵走上前来，肖慕辰也从地面爬起来，彼此互望。
然后，重重的拥抱在一起。
一路坎坷，还有重临之日，这是上天对这些人最大的恩赐了。
同经风雨，才能有那种血浓于水的友情。
两人分开之后，阿兰朵语气宽慰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肖慕辰看向屠夫，这家伙冷着脸，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拥抱的意思。
阿兰朵正在打量肖慕辰，她抓起了肖慕辰的右手，问道：“这……”
肖慕辰我了握拳头，说道：“已经适应了……对了，我的刀呢？”
“刀？哼，你还有时间在乎这个？屠夫队长……”阿兰朵回过头，屠夫把手伸向后背，从一个长条箱子里取出肖慕辰的武器。
肖慕辰眼睁睁看着，和原本一模一样的武器落入他的手中，充实的握感，那种亲切的感觉，回来了。
他的零式。
抓着沉重的长刀，肖慕辰抬起手柄，把冰冷的黑色刀柄放在嘴边，闭上眼睛轻啄了一下，这像是欢迎老朋友的仪式。
阿兰朵看着他金属手臂，问：“还可以用刀吗？”
“为什么不呢？”肖慕辰抓着刀柄，手腕一动，巨大的黑色刀光飞旋在手臂间，如游龙般旋转两圈，从右侧飞到左侧，又在翻转之间精准的插入地面。
哪怕是机械手臂，肖慕辰也能如意是指的操纵长刀。
阿兰朵看在眼中，方才厚重刀面带去的风压已经吹乱她蓝色的头发，她看着肖慕辰挺起的胸膛，看到他仍然抱有慢慢的战意，会心地笑了，“我能感受到你的力量又变大了，换了一只手，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肖慕辰无语着，皮笑肉不笑，接着说：“阿兰朵小姐，我想……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
阿兰朵原本微笑的脸孔一僵，疑惑道：“帮助？难道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返回西部战区指挥中心？”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找光……更多的，比阳光还有穿透力的光……”
阿兰朵皱着眉头，徐徐开口：“你的意思是？找到能量射线？高强度的能量射线？能够有很强穿透功能的稀有射线？”
肖慕辰咽了口唾沫，“大概是吧？”
阿兰朵眨了眨眼，很不理解，提醒说：“绝大多数高强度射线会对人体组织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你到底要干嘛？难道还想引导细胞变异？还是激发潜力基因？你到底要干什么？”
肖慕辰没去解释，叹了口气，“你帮我就是了！”
阿兰朵迟疑着，还是说道：“西部战区的科研所，应该有实验的光通道，人造极光，可以分拣出你需要的任何一种光子射线。”
“那好……”
肖慕辰和阿兰朵统一路径，一起前往第五王国的军事指挥中心。
他们无法走直线，横穿战场，他们可没有罗兰老板那个强悍实力，所以为了安全，他们一行还需从主战场无人区边缘绕过去，最终回到西部战区指挥中心，那里有一个第五王国的新城，一座守备森严的机械城市。
……
一天之后，肖慕辰和阿兰朵亲临战区。
这里是第一王国和第五王国交战的地方，战争留下的战场，肖慕辰亲眼见到，这些战区，比他曾经经历的战场要大上很多倍，而且更加惨烈。
哪怕厚重的大地，也存在一处处碾压变形的痕迹，而地面几乎一切的建筑，都被摧毁，留下千疮百孔的残骸。
肖慕辰在附近，嗅到剧烈的火药味道。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阿兰朵也停下来，奇怪的问：“怎么了？”
肖慕辰指着千疮百孔的建筑群，皱眉说道：“好像有一个人……”
阿兰朵佩服他的眼睛很尖，不过摊手道：“那也肯定死了。”
肖慕辰也没去应答，回头看了一眼，倒是不太确定，于是凭着自己的感受，慢慢走了过去。
阿兰朵和屠夫也没跟过去，而是找了地方一靠，默默看着肖慕辰的举动。
肖慕辰这边，从边缘走入破烂之地，踩着战车碾压的轨道，又绕过一地碎石，这才走进坍塌建筑的残骸之间，慢慢，随着他的深入，来到一处残垣瓦砾处，地面上，一滩长长的血泊，血泊的今天，是一个半截墙壁，边上躺着一个胸口一圈血洞的老人，面孔苍白，瘦如骷髅。
从外观上看，他已经活不成了，不过，肖慕辰可以感受到一丝丝残留的气息，属于生者的气息。虽然无比微弱，但那意味对方并没有完全死去，肖慕辰也不太确定这点，这才近在咫尺的观察。
他在这人身边站着一会儿，那地面将死之人某一刻，很是突兀的动了，他抬起干瘦的面颊，一双深凹的眼睛看向高大的肖慕辰。
肖慕辰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动了动嘴唇，“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赴死之人，肖慕辰会尽可能送他最后一程，这是对待生命的敬意。
生命，是沉重的，比实质存在的事物更真实。
当有太多人从身边离去，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的感慨。
老者躺着地上，用空洞深凹的眼看着肖慕辰，或许是感受到他的善意，还是艰难的开口：“我伤成这样，肯定活不成是吧……你是想帮我对吗？”他看着自己的胸口，血肉之中露出狰狞的白骨，看到最后，叹了口气，挪开视线，但脸上多了两分痛苦，苦涩的说：“我有一个女儿，她还小，我不想让她落到我这样的下场……”
肖慕辰明白了，点头问：“她在哪？”
老者回头看着茫茫空气，“在家……你帮我去看看，如果还来得及的话……请务必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如果可以，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这是对方最后的心愿。
肖慕辰斩钉截铁的说：“您会如愿以偿的，她也会平安无事，我现在就出发，马上带她过来……”
“谢……”老者深深看着肖慕辰，最后，把他家里的地址说了出来，紧接着，双眼耷拉下来，人再也不动了。
肖慕辰在原地默默站立几秒，恭送亡者离去。
转身回到阿兰朵身边。
阿兰朵还在啧啧称奇，见肖慕辰回来，挑起眼眉好奇问：“你们说了什么？”
“你都看到了？”
“嗯……不过听不清楚，我想不明白你和一个死人有什么要说的。”
肖慕辰叹了口气，板着面孔，“帮他们完成遗愿，让他们安心的死去……”
阿兰朵嘟起嘴，眼神复杂，默默看着肖慕辰。
肖慕辰侧着目光，准备启程，说道：“他们都是无辜之人，这场战争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们却死了……我能做的不多，既然无法扭转战争，那就尽可能帮助更多的人吧……”
阿兰朵搓了搓眉头，跟在身后，“你这个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
屠夫走过来，大步拍了拍肖慕辰的肩膀，沉声道：“我支持你的做法……”
“谢谢。”肖慕辰走在前方。
屠夫单手拉着肖慕辰的肩膀，道：“在我死了以后，如果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我也需要一个人帮我？”
肖慕辰奇怪的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看着高大的屠夫。
屠夫眸子一如既往透着狰狞狠辣，继续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一直想为费米莱斯长官报仇，没有机会而已……如果在我临死之前，一直都没有做到，我希望你来帮我完成这个遗愿，怎么样？”
肖慕辰缓缓道：“复仇是吗？我要……杀了冷先生？”
屠夫默默点头，却补充说：“以及所有黑旗军，当初那些入侵营地的敌人……”
肖慕辰听完，苦笑一声，“无需你说，我也想解决所有黑旗军，他们当初杀了我所有的战友……只是……我要真有那个本事，就不会被逼到这份上了。”说到此，肖慕辰举起断裂的右手。
屠夫只是再次拍了拍肖慕辰肩膀，“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众人再次沿着路途出发，沿途所有的风景都被毁了，只有战后的创伤，机械武器残骸，伤痕累累的大地。
数个时辰之后，他们再次来到了一片惨烈战场。
肖慕辰脚步停了下来，看向四周，停下来是因为，这里就是方才死者老者说的地方，肖慕辰需要帮助一个小姑娘。
只是，看着被摧毁的建筑群，肖慕辰已经觉得老人挂念的人凶多吉少了，他来晚了，根本没机会帮助对方。
尽管如此，肖慕辰还是抱着悲观心情走进这里。
走过一处处塌陷的建筑，一个个房屋，在参观了战后景色三五分钟后，肖慕辰特意来到一个塌陷的红色房子前。
看着塌陷房间的外观，这应该就是老人口中说的地方。
只是，这里压根没有一个人。
不，应该是就算有人，也肯定被埋在房屋里面了。
肖慕辰身体一阵虚弱，慢慢跪在地上，手杵在地面，只有一阵颓丧的无力感，他觉得自己无法帮助对方完成遗愿了。
只是……
面前塌陷的房间有了动静，从一个猫洞内，传来微不可查紧张的呼吸声。
肖慕辰呆住半秒，俯下身，打开芯片的光源，去查看那黑黝黝的洞口。
然后，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恐慌的躲在洞穴深处，那一张小脸脏兮兮的，不见白皙颜色，而那双眸子，更是在光源倒映下闪烁。
肖慕辰咽了口唾沫，急忙道：“不要怕……小姑娘，是你爷爷让我过来救你的。”肖慕辰伸出一只手，费力的探入塌陷通道，可距离对方还有一米的距离，完全碰不到她。
女孩目光透着哀伤，失神看着肖慕辰，一听到爷爷两个字，顿时颤抖的问：“爷爷？他在哪？”
肖慕辰心理咯噔一下，想到那人死去最后一幕，抿着唇，开口道：“很远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女孩很开心，只是，她很担忧的问：“外面坏人都走了吗？他们都走了，我才能出来……”
肖慕辰一阵揪心，看着对方，“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把手给我……”
女孩伸出了一只手，鲜血淋漓的手，没有袖口，皮肤好多处划破的口子。
两人的距离还差那么一点，肖慕辰咬着牙，可是硬是碰不到对方。
肖慕辰打算去找屠夫和阿兰朵小姐帮忙，把塌陷的房间都挪开。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人帮忙。”
但这个时候，女孩却微微笑了，摇着头：“不用了……我应该……出不去了……大叔叔，我想你帮我个忙可以吗？”
“我会让你出去的？”
女孩眨动着眼睛，灵动的眼眸透着哀伤，“我帮我告诉爷爷，小妮很坚强，什么也不怕，就是很想念爷爷……你告诉他，不要因为我的死而悲伤，虽然我死了，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爷爷也要坚强……”
肖慕辰听着，眼角晶莹，他也发现不太对劲，因为对方的眼神，越来越涣散，语气越来越虚弱，说完这番话，已经累的倒下了，满是鲜血的手臂耷在地上，小脸枕着地面，最后对他笑着。
一阵不好的预感，肖慕辰觉得小家伙被塌陷石头砸伤了，很是不安，他慌张之间肾上腺素激增，双臂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不……你要坚持住，我马上就会帮你出来，撑住。”
双臂间，肖慕辰死死钳住一块房间碎裂的主梁，用尽力气从通道口搬走。
额头青筋暴起，数百来斤的巨大石块，被他双手直接硬生生拆了下来，丢在一边。
肖慕辰气喘吁吁，开始用金属手臂卡住另外一块，咬紧牙关，扯裂塌陷的障碍物。
没等肖慕辰去拆下第三块碎片，那女孩气息萎靡的呼喊：“不要白费力气了……我……不行了，谢谢你，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了，你是个好人，一定会一声平安的……和爷爷一样。”
生命的律动终止，肖慕辰全身僵硬在原地。
阿兰朵默默走来，看到了半截通道露出了女孩尸体，轻轻地吐了口气，拥抱住肖慕辰的臂膀，“你已经很努力了……”
肖慕辰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塌陷的地方，看到那一个一动不动的小小轮廓，他的眼睛有些红，他的心情也没有因为对方的话减少丝毫沉重，问道：“这算是劝慰吗？”
阿兰朵抬起下巴，郑重说：“是忠告，不是你的错误，就不要承担更多责任，不用过于悲伤。”
肖慕辰默不作声，低下身来，一点点去拆解附近的碎片。
十几分钟后，通道终于被拆掉了。
地面上，露出小姑娘的完整的身躯，只是她再也起不来了，而且肖慕辰这个时候才看到，在对方的小腹的背面，已经被错乱碎石撕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染满了全身。
肖慕辰蹲下来，慢慢捧起安详熟睡的躯体。
阿兰朵问：“你要干嘛？”
“送她去见爷爷……”
“但他们都死了……”
缓了几秒钟，气氛有些沉重，肖慕辰还是吐出几个字，“是的，但这是我的承诺。”
肖慕辰还是转身而去，抱着一个轻若无物的身躯，慢慢折返到后方的战区。
阿兰朵和屠夫并没有跟着他，而是在这里等待。
肖慕辰花了很长时间，返回到最初老者死去的地方，半跪而下。
他的面前，只有两具再也无法动弹的尸体，两具尸体，却有三个人的无奈。
虽然他们不算是肖慕辰的亲人，但肖慕辰还是很悲伤，内心一阵阵刺痛。
如果没有战争，那些人，那些死去的人，或许还有幸福的家庭，美满的人生，快乐的生活。
只是，因为战争，这些可以生活很好的人，这些本来无辜的人，就这么死去了，死了，一切可能性都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少了很多美好的事。
肖慕辰拄着长刀，死死握紧，一刀刺在身下的土地，那刀身大半截刺入大地，松开手，那黑色刀锋却依然屹立。
站起身，挺直脊梁，望着无比创伤，死气沉沉的废墟大地，在这仿佛只有一个活人的世界，肖慕辰赤红着眼睛，歇斯底里道：“黑旗军！赤鬼军！还有第一王国！你们这些疯子都该死！该死至极！可悲的人们，你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配享受仁慈，你们……所有人……既然喜欢杀戮，喜欢血腥，喜欢战争！好！很好！以后，全都由我来满足你们，我们！不死！不休！”
剧烈的怒意让肖慕辰粗糙的面孔看上去很狰狞，而说完这番话，肖慕辰仍然胸膛起伏，怒目圆睁，最终，他看向地面的两具被鲜血染红的躯体，闭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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