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离开前的告别

　　高考之后，狂欢之后，大家都看似步入了正常的生活轨迹，可迷茫的心却还是一样存在的。

　　点下确认键，高考分数近在眼前，明明可以直接看见，却又迅速的用手挡着脸，到最后还是要看，可都偏偏选择从手指缝里偷偷的看。李游想，是不是这样看，给人内心的冲击力就不会那么大，不管考好还是考坏。

　　成绩理想的面临着报志愿，选专业，不理想的在纠结着是回去复读，还是上个专科。老师们总是告诉我们说，坚持吧，坚持到高考结束，你们就自由了。

　　可活在世上，哪有什么自由，这一路的选择多于困苦，太多人宁愿选择经历困苦，也不愿意去做那个折磨人的选择。

　　巧的是那些困苦都是因为做错了选择。

　　李游和关舟买好了两天后去北京的火车票，他们决定这两天去和该告别的人告个别。

　　第一站，是去衡大叔的诊所。

　　李游和关舟到了才知道，高考结束后，衡大叔没有一刻不是期待着他们的到来，期待着听到他们凯旋的消息。可是他们又是到了快要走了的时候，才想起来去看他。

　　越来越熟悉之后，衡大叔越发的像个孩子，给他说好话，给他买爱喝的羊肉汤，都没办法让他消气。

　　重要的是他吵着要见念念，李游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念念没有考试，去了北京。”

　　李游正在组织语言的时候，关舟已经把真相说了出来。

　　衡大叔沉默了片刻，站起了身，他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红了眼眶。

　　“老师，家长，几乎每一个人从小给孩子灌输的思想就是高考有多么多么重要，上大学有多么多么神圣，把压力全部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后，到了眼前的时候转头又说，没关系，就是一场考试，放轻松。你们说可不可笑，说重要，喊加油的是他们，说放轻松的也是他们。”

　　还好关舟只说了念念没有考试，没有说的具体。

　　让衡大叔以为，念念只是压力大，选择了放弃，总比让他知道，那个笑起来像他小女儿的单纯姑娘再也回不来的好。

　　虽然大叔以为的原因错了，但是李游觉得他说的那番话很难得。

　　从出生，我们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他们把想法强加到我们身上，什么阶段要做什么，甚至要想什么，都要接受他们的控制，并且要乐意的去接受。

　　给你压力的时候，不管多重，你都要双手接住，让你放轻松的时候，他们说丢掉压力，你就必须立刻马上呈现出最放松的状态，哪怕那份重量已经压得你喘不过气。

　　不诉说还好，当你承受不住，需要有一个人聆听的时候，他们有会骂你没出息，说怎么这么一点小事儿就能把你压趴下，他们把你的路堵死，不留下任何余地。

　　“大叔，你别担心，念念好好的，她昨天还给我来电话呢！”

　　虽然许念念和大叔相识的晚些，但他们都能感受得到，大叔偏爱许念念。

　　“我知道，这个女娃不是像她表现得那么开心的，不过谁又能真正开心呢，她好好的就好。

　　还有啊，你们这次去了，再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年轻人嘛，呆在小地方久了，都想出去看看，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就更不想回来了，以后你们上了大学，毕业了找工作，最后结婚成家，就都会在那儿，到时候，这小地方更入不了你们的眼，容不下你们那颗心了。”

　　“大叔，您说什么呢，我们不会把你完全抛下的，到时候，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看你。”

　　李游觉得今天的大叔有些反常，总是说些很奇怪的话。

　　“小李游啊，你可别说这样的话，到时候万一因为工作什么原因，没办法回来，那你可不是让我白高兴一场！”

　　衡大叔笑了，他接过李游手里的羊肉汤，一个人端到了角落里，他明明吃得很香，可是李游看着他的背影，心底涌出了说不出的心酸。

　　“你说，大叔最近是不是想他的孩子们了。”

　　“应该是每时每刻都在想吧，只是他不说罢了。”

　　关舟一直没有插话，他就在一旁听着李游和大叔对话。他仿佛看到了爷爷，在他很小被爸爸妈妈带走那次，站在门口观望的爷爷，看着车启动，又落寞的转过身的爷爷。

　　衡大叔应该也是这样送走自己的孩子的，后来李游和关舟代替大叔的孩子来陪伴他，可现在他们也长大了，也该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之后，会不会又有新的“李游和关舟”的出现，衡大叔是否永远不会孤单呢？

　　关舟不知道。

　　但他希望不止是寥寥几人的出现，而是一群人，让这间诊所永远不会冷清，就像是一个传承，一群人走了，就会有另外一群人，哪怕他们那些人永远也不能代替衡大叔亲生孩子的位置，但至少可以让衡大叔有一个不孤单的晚年。

　　他希望未来是这样。

　　他们本来计划的，上午看完衡大叔，下午就去看肖杨的奶奶，可是看着大叔的状态，他们越发担心，就一下子呆到了傍晚，也并没有什么说不完的话题，大叔依旧在看他最爱的《百家讲坛》，过程中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像这样身边还有人接他话的日子不多了，关舟想，能多陪他一会儿，就多陪他一会儿吧，也算是离开前能给他的最后的安慰。

　　敏感的青春期里，我们总爱说没人能懂自己有多孤单，或许，有些人的孤单是真的，而有些人确实是在无病呻吟，他们不知道这世间最孤单的是老人。

　　李游真的不喜欢这样专门的告别，“离开”本来就是一个让人难过的字眼，却还要在“离开”的后面加上一个“告别”。

　　这毕竟是关舟的提议，他认为，好歹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这里的每一株草木都见证着自己的成长，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人，要走了，自然是要好好告别。

　　关舟讲义气，李游一直都知道，可她也并不是因为冷漠，才不愿意告别，恰恰相反，她是因为太舍不得，所以在离开的时候，才会选择悄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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