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演员
马英男坐在没有人的早班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出来的太急，身上穿着她妈妈的衣服，洗得都掉了颜色。她看起来脸色疲惫，但是两只眼睛还是一直炯炯有神的看着窗外。
“你是马英男吗？”
她缓缓的转过头，看到了刚上车的肖杨，马英男一时想不起他叫什么，就只是觉得眼熟。
“你忘了吗？我是肖杨啊，我们在一起打过陀螺，人民广场那次。”
“我想起来了，你是关舟的朋友吧。你竟然还记得我。”
她怎么会不激动，来到这个地方，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人和她说过话，她没有朋友，身边虽然有一位家人，可她宁愿没有。
马英男语调没有起伏，没有温度，没有惊讶，并不是因为肖杨只和她有一面之缘，她只是忘记了该怎么表达激动和开心。
在这个冰冷的城市，每天处在人情淡薄的圈子里，她早就看清了，最重要的就是钱。
看到肖杨那一刻，她才明白，朋友比钱重要。
“你经常坐这班车吗？我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
肖杨问出口之后才后悔，因为看到马英男磕磕巴巴的样子，明显是有难言之隐，而他是最不喜欢逼别人去做不想做的事情，说不想说的话。
也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再收回刚刚问出的话，笨拙的肖杨刚想要往天气上扯，试着转移话题。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方设法，替她绕过去的这个话题，马英男反而长舒了一口气，选择了如实相告，肖杨在心里佩服她坦诚，因为他心里也知道，毕竟自己只和她有一面之缘，并且都没说过几句话。
“我刚上了一天一夜的班，刚下班没多久，你以前没有见过我，是因为公交车是我随便坐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几路，我不想回家，我讨厌我妈。就是这样。”
她面无表情的陈述着，肖杨心里涌来了越来越多的问号，但也不好意思再追问，只是离开的时候，肖杨要她保重身体。
他们相互留了联系方式，相约做对方的树洞。
四人席，听到肖杨说马英男的消息，李游和关舟都沉默了，只有许念念无动于衷，在不停的吃。
“然后呢？”许念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三个同时看向她。
“怎么了。我吃到脸上了吗？”李游偷偷的趴在她的耳边，问她怎么了。
许念念也没压低音量，就比正常声音还要大的声音去回复她。
“没怎么啊，我还能怎样。”
李游才想起来，他们听得入迷的时候，没有想起来拦着许念念，刚刚她坐在一旁不知道喝了多少。
“没怎样你就给我恢复正常。”
李游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捧着她的脸，就这样直接告诉她。
她看到许念念眼里闪着泪光，也只有她看到了。李游把许念念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头。
许念念没来由的说了一句“烂透了。”她又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一只手捂着嘴，装作打哈欠一样，隐藏自己要掉下来的眼泪。
“我是说锅里的肥牛再不吃就要煮烂了。想什么呢你们！”
只有李游知道许念念真正说的是什么烂透了。
只有李游知道，她在用哈欠掩饰眼泪，因为那也是自己常用的伎俩，她也和许念念一样天真，以为没有人看得出来，今天看着她的样子，自己有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傻，原来她们的演技都是一样的拙劣，都那么明显了，还要咬着牙演下去。
李游也在演，肖杨在说马英男的时候，她偷偷看过关舟好几次。李游也知道他的表情，只是因为每个人都会有的恻隐之心，哪怕是陌生人也会同情吧，何况那是他人生路上一个重要的，同学。
“同学”，她这样告诉自己，只能是同学间的同情。她觉得自己自私又冷漠，到了极致，虽说她和马英男之间有过不愉快，但好歹是同学，别人都那种境地了，她还有心思去争抢，比较。反正在关舟心里，马英男的份量不能比她多一点点，甚至有时候她想让马英男消失，原因幼稚又恶毒，就只是嫉妒她比自己早认识关舟。
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一个女孩儿怎么会长成像她那样恶毒，所以，她要好好掩饰，努力表现出她是善良的，会心软，会以德报怨，会为了别人的境遇流眼泪的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没有遇到感情的时候，她有过很通透的爱情观，看到那些为了爱情丢失自己，不要命的，她都会嗤之以鼻，自己到死都不会那样做吧。
还没到死，她却遇到了关舟。之后她渐渐明白了，那些改变根本由不得自己，站在他面前，就是想要让他看到自己最好的样子，而且呈现那种样子的时候要松弛，不能出现，像是专业术语里的那个词，叫“表演痕迹”。
想到这儿，李游笑了，是嘲笑，不是嘲笑别人，是嘲笑自己。
因为她为了学习如何不露出表演痕迹，有偷偷的跑去图书馆，在里面呆了一天，只为了要找到斯坦尼斯夫拉斯基。
她在图书馆研究了一天斯坦尼体系，往外走的时候，还在感叹大师就是大师，你说这些字都认识，怎么放在一起就是看不懂呢，看来以后要靠自己的天赋了。
演戏，她是认真的。
可这会儿越来越演不下去了，关舟已经问肖杨三个问题了，关于马英男的问题。
“北京的房价那么贵，她住的地方有没有很差。”
“她每天那样的作息时间，时间长了会不会累垮。”
“马英男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妈妈才辍学的，她为什么在那么累的状态下也不愿意回家，短短一年，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游坐在对面连装都不想装了，喝掉了许念念剩下了半罐啤酒，猛地站了起来。
“念念，咱们回家吧。”
“好嘞！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许念念已经不是念念公主了，而是念念醉鬼。
关舟原本还在追问肖杨，看到她这么突然的站起来，心里有点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干嘛呀，吃得好好的。”
“那是你吃得好好的，我吃得不好。”
“怎么，不辣吗？
……来，服务员，加辣椒。”
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让李游瞬间忘记那些堵在心口的醋坛子，不再绷着个脸。
“去你的。我就是不想吃了，回家还能背几个英语单词呢。你们聊吧，我们先走。
走了，念念。”
转身发现座位上的许念念不见了，关舟以为她去了厕所，不一会儿，听到她在前台和收银的服务员争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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