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雨不会一直下
“雨一直下，气氛不再融洽……”
隔壁的咳嗽声令李游心神不宁，她还是没有做到自己所说的无心，她还是会被影响，她还是会在意。
所以，她索性带上了耳机，趴在桌子上看那本回忆录，耳机里播放着张宇的《雨一直下》，刚好，这雨也没有停下。
她被书里的女人深深吸引，她在别人眼里的完美都是因为她自律得可怕，别人都只会叫着喊着“支持女神！”却没有人看得到这背后的辛酸。
或许真正优秀的人，是不会有辛酸的感觉的。努力对于他们就像家常便饭，努力令他们开心快乐，反而我们眼里舒服的休闲方式才是他们觉得最累的事情。
所以，旁人总说天赋很重要。对努力的定义，努力时的态度也是众多天赋中重要的原因吧。
那些只知道躺着追剧，玩游戏，吃零食的女孩子是没有勇气对她喜欢的人表白的。那这个各项都是第一，每天健身跑步，练习口语，拥有女神的容貌，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孩子的身后从不缺追的人。
倒不是说谁比谁高贵，他们一样都收获了快乐啊，只是获取方式不同，得到的结果也不同。
一边苦恼喜欢的人为什么不来和她告白。
另一边觉得自己不过做了些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怎么就是摆脱不了这些只是见色起意的虚伪的喜欢。
李游睡着了，她把手机调成静音，以至于那三个人疯了一样的给她打电话，她都没有察觉。
她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昨天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她想好了她的“陀螺计划”，她和几个重要的人依次通了电话，她胸有成竹，行动开始执行。
可在这24小时里，她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内心已觉疲惫，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想着想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雨渐渐停了，窗外的一切被冲刷得干净。她的手机屏一直闪着，直到李游被敲门声吵醒。
口水快要给她淹没了，她揉了揉眼起身去开门。当她出自己的房间，妈妈已经开了门把他们迎了进来。她看到关舟，许念念和肖杨排成排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她一拍脑袋，想起了他的“陀螺计划。”
前一天的这个时候，也就是李游坐在公交车上，开始行动的时候，她先是给班主任打了电话，问马英男申请退学的进度如何了，以此来推断她大概什么时候会离开，班主任感叹，李游虽然学习不算拔尖，但关心同学的品质令人感动，李游心虚的笑着，李游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激起了班主任的话唠之魂，她在电话这旁听着，毫无灵魂的附和着。没想到的是，他从班主任口中又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马英男最近在人民广场做兼职。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她一定要在马英男临走前让他们俩有一次真正的告别。
接着她又和关舟，许念念，肖杨通了电话，对她们说，自己想要学打陀螺，约他们今天下午一起去，而且自己还要带上画板，顺便写写生。
他们都以为，这只是李游单纯的想去玩儿。
雨一停，他们就在相约一起去的地方等着，却迟迟不见李游。
关舟还在担心，她的头还没有痊愈，会不会又发生什么意外。
许念念本来也没想太多，听他这样说，他们决定一起去李游的家找她。
谁知道一进门，她擦着口水，还在半睡半醒。李游被这两双怒火一样的眼神盯得清醒了，肖杨还是傻傻的看着她，指着她的脸对她说，“李游，去洗把脸吧，你的眼屎，还有口水……”
本来还在生气的另外两个人听到肖杨说出这句话终于笑了，看到这笑，李游松了口气。
可是这关舟笑得也太大声了吧，李游白了他一眼，转身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看到身后的妈妈，用很费解的眼神看着关舟。
李游也很费解。妈妈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她是否之前见过他呢？
吴静好只是觉得，这个男孩儿好像很多年前见过的一个人，可她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了，想不起来是谁了。
三个人从来没有这么乖的坐在那里，妈妈亲切和善的和他们交流着，问他们的学习是否顺利，家人是否安好，生活是否顺心，却只字不提及李游。
李游收拾好后，躲在后面偷听了几句，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说过话。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被问得浑身不自在，突然窜出，背着那套写生用的东西，拿个好多个陀螺，“孩儿们，出发吧！”
关舟第一个跳出来假装锁她的喉，假装恶狠的说道，“不想活了吧你。”
许念念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关舟突然意识到，吴阿姨还在，自己这么做确实挺不合适的。
“来来来，你有本事就掐死我，怎么就怂了。”这次是李游追着关舟，求着他让他掐死自己。
李游表面是谅你也不敢的神情，其实这句话是她故意说给那个女人听的。
吴静好好像听出了什么。
“你们快走吧，等会儿就晚了，李游，记得带钥匙。我今天不回来了。”
李游没有回答，她拉着他们走出了那个大门，那条小巷，吵闹声渐渐消失了。
吴静好口中默默念着，“对，就是这样……”
“你和你妈妈…还好吧。”李游和许念念依旧走在后面，许念念一进门就觉得李游和她妈妈的相处模式太过机械化，不像正常的母女之间的关系。
“没事儿啊，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真的，没事儿。”
许念念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嗯，没事儿就好。”
李游打算先去写写生再去人民广场学打陀螺，要不直接去人民广场，会显得自己目的性很强，她在心里暗喜，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那个地方是关舟带着他们去的，景色很好，却没有什么人。
关舟说，“之前我总是来这里玩儿，那上面是一条种满香樟树的路，人们都喜欢在那儿散步，极少有人愿意下一个这么陡的坡来赌自己会不会遇到比上面更好的景色。”
不知不觉，已经是夏天了，刚下过雨的天空显得格外的干净，湖面的水波光粼粼，所有的树叶生的茂密，李游架好画板，看着他们躺在草地上谈天说地，她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她不用参与他们的快乐，这画面只让她瞧着便好。
她没有特别严谨的去构思，如何去画这张图，她害怕这美好会转瞬即逝，可虽是匆匆忙忙的完结了这幅画，但只要画里的人她认得出，她永远记得就好。
嘴里叼根草，不知道在说什么，却一脸我最牛的关舟。长发如同瀑布一般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闭起的眼睛，翘起的睫毛，嘴角的笑都令人安静。
令自己着迷，也令肖杨着迷，今天肖杨的穿着不再是老头衫，是一件纯白色的T恤，给人简单干净的感觉。还有他偷看许念念的眼神，迷恋，深情，连看一眼都怕被看坏的感觉，这些瞬间，李游捕捉得精准。
她跑向关舟的身边，从他嘴里把草拔了出来。“你都不嫌脏的吗？有多少狗狗拉在这儿，你吃这草，就在等于吃粑粑。”
关舟嫌弃的看着李游。
“我谢谢你啊，告诉我这些。”
“李游啊，我告诉你，关舟从小就喜欢摘路边的草，叼在嘴里。他说，小女孩儿们都喜欢他这样。”
李游笑着对他说，“那这么说，关舟是吃屎长大的喽。”
“你个死丫头，我不理你你还来劲了是不是。”许念念看着他俩又扭打在一起。
“你还说呢，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还学着撩小妹妹，活该你吃屎长大！”李游想起了马英男，她有点儿嫉妒，怎么自己小时候没有遇到关舟，错过了那么多时光。
从那个坡爬上去的过程有些艰难。李游吵着要赶快到达人民广场，关舟纳闷，“这不像你平常的作风啊，平常恨不得天天躺在那儿，呼吸都嫌累。这会儿怎么对打陀螺这么大兴趣啊。”
他们都提前上去，接着李游的画板，关舟回头拉李游，李游打开了他的手，“你管我呢，我乐意！”
“别闹了，快点儿，等会儿天都黑了。”关舟又一次把手伸到她面前，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跌倒，她无视了他那双手，过去这么久，她渐渐学会去接受别人的照顾，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入他的手心。
这个时间段的人民广场人头攒动，爷爷奶奶们打太极，跳广场舞，挥铁鞭，一家三口出来散步，年轻人们出来遛猫遛狗……李游很努力的在人群里寻找发传单的马英男。
“你学不学，学不学，一来就乱窜，你关老师我都等急了。”李游回头看看，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学打陀螺的。
“我学的还不急，你教的着什么急啊，先坐这儿歇会儿。”李游说着话，眼睛还是在不停的寻找。
她看到马英男穿着工作服坐在角落里的台阶上，在安慰一个正在哭泣的小朋友。
“念念啊，你不觉得这地方太多人了吗，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去学。”许念念不知道李游要搞什么鬼，她也看到了马英男，她知道，李游这是想方设法的要与她偶遇。
“去那个台阶旁边吧，你们累了还可以坐在那儿歇一歇。”许念念就是许念念，什么都瞒不住她。
李游惊讶过后，感激的看着她。
“肖杨，你说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
肖杨说，“念念很好啊。”
“那肖杨，你的意思是，我不好喽。”李游把肖杨问住了。肖杨的嘴跟不上脑子，关键时刻，他只会，“没有，没有。”
急得要哭出来。
许念念拉了拉李游，意思是，别再为难他了。
李游一秒领悟。
“哦~我说错话了，惹我们念念公主不开心了。”她看着许念念，笑得不怀好意。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马英男刚好拍了拍那个小男孩的头，小男孩笑着跑开了。
她转头看着一行四个人朝他走来，可她的眼中只有一人。那个人拿着陀螺的男孩，他的笑和当年一样。
只是他另一只手拿着鞭子，假意要打他身边的女生，他在和别人嬉笑。
那笑不再是对着她。
“这么巧啊。”李游就是要马英男先开口，让她自己以为这就是个巧合。
“好巧，我让肖杨来教我打陀螺。”
关舟听了这句话，满腹疑问，不是让自己教吗，怎么这会儿又变成肖杨了。
他觉得李游在制造一场“阴谋”。
许念念也懂了，女孩儿的心思总是比那些糙老爷们要细腻敏感的多。
有时候就需要一个眼神。
走到马英男身边的这一小段路，许念念看得明白，马英男看关舟的眼神，看到关舟和李游打闹时的眼神。
如果这都不叫喜欢。
他们三个之间那些故事，那些细节，她都不知道，就只是看着李游这么费尽心思，制造这一场相遇，她从心底里佩服她。
“走吧，肖杨，去教我和李游打陀螺，关舟，你就陪马英男聊几句。”在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的许念念也选择加一份力。
她相信她。能把关舟亲手推给别人，李游一定有她的理由。
关舟没来得及答应，那三个人已经跑了老远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身后这个人。
“你的伤，没事了吧。”和李游在一起的时候，他最擅长没话找话，不知道为什么和马英男在一起，会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没关系。你也去陪他们玩儿吧，我等会儿到点就下班了。”马英男嘴上让他走，可眼神还是留恋的。
“没关系，坐会儿。”关舟看着她，觉得她盯着自己手中陀螺的模样有些熟悉。
“你喜欢这个吗？”关舟看她的眼睛没有离开那个陀螺。“我可以送给你的。”
马英男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有一个，是小时候别人送我的。”
“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丢了多少个了，你小时候的还保留到现在。你真是个长情的人。”关舟以此来开玩笑，为了让气氛不要那么尴尬。说完，他后悔了，因为更尴尬了。
马英男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关舟心想，怎么这女孩动不动就哭啊。
他突然想起来，上次在医院，她叫他小陀螺。
“对了，马英男同学，上次你为什么要叫我小陀螺啊，是因为我长得像陀螺吗？李游总说我长得像棒槌，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个啥……”
关舟一心不想让冷场，就一直说，一直说，他想，再撑几分钟，撑到他们回来找他。
“关舟，你歇一会儿，听我说会儿话。”马英男打断了他。
“我大概一周后就要走了，可能以后咱们都不会见面了。替我考大学啊。”
没有人擅长告别，关舟也是。
他不知道还怎么接她的话。是祝福顺利，还是假意挽留。好像这两种他都不会。
“你不是说，小时候有人送你一个陀螺吗，那我把这个也送给你，那个陀螺这么多年都自己一个，给它找个伴。”关舟笑得痞痞的，把陀螺递到她手里。
马英男接过，她看着这个笑得明媚的少年，好像回到了当年的火车站，初见的一抬头，一眼万年。
马英男笑了，这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决定要忘记他，离开他而感到释然。
卖气球的小贩，拖着疲惫的脚步，一群奔跑着的孩子，闹着笑着，一窝蜂的冲到他面前，为了避免有孩子摔倒，他手忙脚乱。
五颜六色的气球飞上天空，广场上的人同时盯着这景象。跟随着气球，大家看到了彩虹，雨后的彩虹。
这雨不会一直下，这份喜欢也不会一直存在，他们都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不见。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最好的良药。
所有人都看着天空，只有一个人盯着那个男孩儿的背影，就像小时候他转身先离开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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