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船上的姑娘
有人不喜欢黄昏，他们觉得这个时间是伤感的，看着那照耀着大地的唯一的一束光，一点一点的消失，看着这世界渐渐黑暗，就会有一种一切都回不去的感觉。
李游也是这样。但是今天她没有感受到一天结束时的伤感。
她把肖杨奶奶做的饭全部吃完了，像是八百年没有吃过东西一样。
“你慢点儿，没人和你抢。”许念念看她吃得急，提醒了她一句。
“我说李游啊，你刚刚还吃了我一碗‘星辰大海’呢，也没见你这么狼吞虎咽啊，你瞅你现在，真想给你录下来，让你以后的男朋友看看。”
关舟不知道自己怎么连肖杨奶奶的醋都要吃。
“滚。”李游嘴里还很忙，嚼着一个鸡蛋，还要抽空去回怼关舟。
“你们看她这样，一点儿都不像病人，比肖杨还生龙活虎呢。”
肖杨只是一味的傻笑。
“关舟，你让她好好吃顿饭吧，别招她了。”
“看到没，看到没，肖杨就是肖杨，没听那护士姐姐说，好好和人家学习学习吧。”
李游此刻已经吃饱喝足准备躺下去，她看都没往后看，就径直的往后躺。
她看到坐在床边的关舟飞快的跑向自己，但是李游已经控制不住停下来了。
除了“咚”的一声，李游好像还听到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
李游的头本该撞到坚硬的床头，而现在撞到的却是关舟的手。
李游抬头正好看到关舟痛得狰狞的脸，关舟无奈的看着她。
这好像是他们离得最近的一次。
“李游，你没事儿吧，我……我和肖杨去叫医生。”许念念朝肖杨使了眼色，两个人逃出了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
其实他们都知道，关舟的手隔在下面，她的头不会有事儿，许念念则是去办另一件大事。
推波助澜，一举两得。
“你没事吧。”这句话是李游先问出口的。
“我…我去找护士姐姐给你找点药涂上。”李游正要下床，被关舟拉住。
“你笨死算了！成天不是磕这儿就是碰那儿，我都怀疑你睡觉是不是每天都会撞到头，才撞成现在这种智商。”
她竟然没有和他吵，他骂她，她就听着。
“对不起啊。”这句“对不起”更是难得。
李游第一次表现得这么温顺，像小绵羊似的。她就一直盯着关舟手上的伤，他的手还在不停的抖动，手背上那一整片红，都是拜她所赐。
“你不疼吗？”
关舟看着她的眼神，一瞬间心软了下来。
“不疼。
你头上的伤呢，有没有碰到。”
“你看，没事儿！”李游摇了摇头，给了关舟一个把嘴咧到耳后的大大的笑。
马英男本来是想要和他们亲自道别的。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她想，人总是这样的，一段感情，自己身在其中的时候，怎么也看不清，她觉得李游很聪明，却又很胆小，胆小到不敢看清，像自己这种虽然看得清，可却放不下。
女人真的是一种很特别，很别扭，又矛盾的生物体。
马英男没有说出那段往事，她对自己说，这样既可以放过自己也能放过也别人。她不希望别人因为愧疚而同情自己。
在心底又多么希望他能记起来，激动的拥抱她，与她相认，说“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啊！”
他始终还是没有记起她。
她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的说再见，不用连一个微笑一个祝福都不留下就逃开。可看到他们俩相视而笑的那一刻，她疯狂的嫉妒李游，嫉妒她拥有关舟嬉笑怒骂的每一刻，还有他只留给她一个人的紧张，嗔怪，温柔，宠溺。
只是他们不自知，就只让她一个外人看得清楚明白。
难免有些不公平。
她在心里写了无数个小作文，题目就叫做“假如我是李游。”
在不知道对方经历的时候，我们盲目羡慕，盲目跟从，盲目否定。
我们有很多时候想要成为别人，无论是因为容貌，才识，还是成就。你羡慕着他可以自由洒脱，羡慕他的光鲜幸福，却没有看到身后的他也会为了某件事纠结不安，连幸福着也会害怕。
其实每个人都存在着遍体鳞伤，每个人的心里也都会患得患失。
所以，有时候还是做自己最好。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你只要存在，就一定有你存在的理由。只要存在，就一定有希望。
马英男想，她是真的该走了。
路过楼道的时候，他看到许念念和肖杨，他们提着一个大蛋糕，拿着各种颜色的气球，迫不及待的朝李游的病房跑去。
李游真幸福啊。
她并不知道李游的故事，就只是看着眼前她拥有的，马英男都想要用自己的一切去换。
可自己又拥有什么呢？拿什么去换呢？
她站在拐角，小声的说了句“李游，生日快乐。”
另一边是四个人的“热闹”。
许念念和肖杨推门而入，好像用了很大的声音，但发出的只是轻轻的一句“生日快乐。”
李游愕然。
“你们两个不是叫医生去了吗？”
“没有，有关舟照顾你，我自然放心啊。这个惊喜我们可是准备了一天，你都不惊喜的吗？”
许念念有些失落。
“惊喜，当然惊喜。”
只是李游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她都要忘了生日歌怎么唱了。
许念念说，“来，我们小点声，悄悄为李游唱生日歌。”
因为在医院，许念念说，等明天回去，再给李游补办一个热闹的生日Party。
“不用了，这已经是我最热闹的生日了，身边还有你们三个。”
原本开心的气氛一下降至冰点。
李游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挽回，不知一向反应慢的肖杨怎么突然变机灵了。
“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了，快吹蜡烛吧。”李游感激的望向他。
她想起一句话“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整天了，妈妈都没有来看她一眼。
这是四岁以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像重生，只是没有父母。
她收到了久违了的生日礼物。
“李游，我也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这是念念帮我挑的。你看喜不喜欢。”
李游打开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是一套素描笔。
她没有向别人透露过她的喜好，她的梦想。她还在纳闷对方为什么会送这样一份礼物。
许念念开了口。
“我总是见你上课跑神，就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的，还有那个打篮球的画，画得很不错呢！”
李游突然慌了，唯恐她再说出些什么。因为那幅打篮球图里的主角是关舟。
“你…”李游威胁中又带着乞求。
“好啦，我只是路过你课桌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你很有天赋，就让肖杨帮你挑了这个。至于我的礼物，当然要走女神路线啊。”
是一个项链。
在不是很明亮的房间里，也发着光。李游没有见过那么别致的项链吊坠。她虽然不喜带首饰，可是毕竟是女孩子，这些东西对她们总会有莫名的吸引力。
“念念，这个吊坠是……”
“这个是我亲自画的，拿去让别人做的，全天下只此一份。”
她突然认真起来。
“我不知道未来我们会不会还在一起，但是我希望我们都能平安顺利。他们俩就已经够没心没肺了，我只希望你，李游，能幸福开心。你看，这个吊坠里不是茫茫大海，是一汪清泉，大海宽阔无垠，固然你的世界会宽广，但海浪无情，我怕你会很辛苦，所以就赠你一汪清泉，希望你能在流的不是那么急的河流里游得随心所欲。”
李游已经很努力的在克制自己的眼泪了，可许念念一番话说下来，李游再也不是铁娘子了。
她竟然在他们三个面前哭出了鼻涕泡。
她还在想，关舟竟然没有嘲笑自己。索性直接哭出声来。
许念念抱了抱李游，她让肖杨也抱了抱。
到关舟了。
“快点儿，关舟，该你了。你磨叽个什么劲儿啊，这只是关于生日祝福的拥抱，你别想太多啊。”
关舟的腿像灌了铅一样，艰难，太艰难了。
虽然每天都在打架，少不了肢体接触，怎么这会儿就这么怂。
他是从没有见过李游哭成这样，他小心翼翼的抱了她…和马英男抱他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他感受到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还有她真的瘦了不少，她的肩胛骨都清晰了不少。
关舟的手不由自主的还想去抚摸她的头。
突然李游回抱了自己，伏在他背上的那只手，他脑子一片空白。竟然没有要不要推开她的这种念头。
都怪那个死许念念，她就看着李游拿自己的衣服去擦鼻涕。
“关舟，你还不肯松开啊，你看你自己的衣服。”关舟肩膀上的那片衣服全是李游的鼻涕和眼泪，他慌忙脱掉。
旁边三个人已经笑倒了。
“你们仨，好样的，还有你，肖杨，你也帮她们。”
“不是，关舟，这不是念念……”
关舟看着肖杨“不争气”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行，今天就算了，过生日嘛，你们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死活。”
“那，我帮你洗。”李游的眼神全是诚恳。
关舟试探着把衣服递到她手里，害怕她们还会有什么整人的招数。
“洗不洗的干净不重要，别给我下毒就成。”
“行了，别贫了，我一定给你洗干净。”
“关舟，你别想逃啊，你的礼物呢。”许念念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没有送礼物。
“我…我今天就不送了，明天补给你。”
“今天生日就今天送，明天算怎么回事儿啊。你今天一直提着的那个袋子呢？”
“有吗，没有啊。”
“行了后面，拿出来吧别藏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意义的礼物啊，想要单独送给李游啊。”
李游心想，许念念这会儿话怎么这么多。
关舟不情愿的拿出来，李游有些期待的打开包装。
那个游艇有些熟悉，好像上次她没有送出去的礼物，仔细一看又不一样，关舟的游艇上本来是站着一个小姑娘的，可现在小姑娘却躺在船的旁边。
“可能刚刚我不小心把它丢在地上的时候摔了一下，哎呀，我都说了，明天补给你，这下好了，多不吉利。”
许念念和肖杨也一脸尴尬。李游看到礼物的一瞬间，沉思了三十秒。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还是你了解我，知道我就爱躺着，躺着多舒服啊，没关系。”
她不敢猜测这个礼物的真正含义。她只是想起，自己还没有送出去的那份生日礼物。
她好像感觉到了，关舟知道了那个游艇模型是她准备送给他的。只是没有说破。
是许念念告诉关舟的。
后来关舟心想，她送他一个游艇，虽然没有送到自己手里，但他收到了那份心意，他不想就只是拥有那份心意。他觉得游艇上少了一个人，所以他做了相同的游艇，不同的是，游艇上多了一个她。
那时的关舟，只是想以后不管船要去哪儿，都不会丢下她。
他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太少的相濡以沫，太多的相忘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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