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艾特立斯
第一个发现了埃娜不对的人是娅嘉。
房间两隔的女孩们相携前往楼下大堂，然而在余光所见之际，娅嘉却完全愣在了原地。
西大陆脸孔的女孩依然是留着红黑色的渐变长发，然而那双与赤狮子一族相比也毫不逊色的红瞳却变了大样。
那虹膜中的深红，宛若火山中炽热的岩浆，翻涌、沸腾着不祥。然而那近乎墨色的红色周围，却围绕了黄金的色环，就像环绕了太阳的晕圈，将狂躁的火焰包裹。
“怎么了？”埃娜有些奇怪地看着眼中写了震惊的娅嘉。
“不……”听见埃娜说话，娅嘉才从见到那瑰奇双目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娅嘉有些犹豫，但还是担忧占据了上风。她迟疑地指着埃娜的双眼，“你的视力……没关系么？”
“啊，你说这个。”埃娜醒悟过来，摆手道，“今天早上醒来它就变成这样了。”比起娅嘉，她这个当事人却是全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的样子，还凑到娅嘉身边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对着埃娜满是期待的语气，娅嘉也只能这样答道，“但是对视力……”
“没有关系的。”埃娜摆手，示意娅嘉放心。
艾特立斯的记忆并未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有变成巨龙，也没有长出双翼，更没有长出鳞片和龙纹真是太好了－－但在回忆起与峡音有关的一切时，连同那战场的记忆也一并被她继承了。
在艾特立斯长达千年的生命下，埃娜二十余年的时光短暂无比。然而奇迹般的，她的意识竟然未被那宛如潮水般的记忆吞没，而是将其融合、归纳入自己的身体中。
但埃娜却没有对这些记忆产生共鸣。
因为她只记得，她是埃娜，埃娜·阿修雷。
米瑟王国的女皇－－露西·阿修雷的妹妹，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赤焰的女亲王！
她可不是什么深渊龙艾特立斯。
她是埃娜·阿修雷，也只是埃娜·阿修雷。
这是属于米瑟王国的皇族所必须守护的荣耀－－时刻铭记自己的姓氏，这是他们的祖辈守护了百年的荣光。
但艾特立斯的记忆也并非毫无影响。
其瞳色的变化便是一点，而另外的－－
埃娜抚摸着喉间的皮肤，其下的管道可以说是干涩无比。
想见她……
想快点见到她……
她之所爱
－－峡音。
“去让罗格用魔法检查一下吧……”娅嘉有些犹豫地提议道，毕竟埃娜的双眼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
“不用了，我……”
“发生什么了？”两人说话间，罗格突然出现在了埃娜身后。他身边还跟着大清早就喝得醉熏的小老头亚格斯。
“抱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好似是看出了埃娜陡然僵硬的后背，罗格道歉道，“吓到你了吗？”
“……不，没有。”埃娜叹气，“你走路就不能发出些声音么？”
埃娜其实想吐槽这一点很久了。
毕竟如果你的同伴走路类似于猫，走动间基本上没有任何声音，还十分喜欢绕到你身后，就为了看到你一瞬间的错愕的话。那你也一定很想在那一瞬间锤爆他的头的。
别和她扯什么意外、什么失误。每次被吓到之后转头可都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罗格眼里的愉悦啊！
编篡魔法已经满足不了他了，必须要在这些旁枝末节上才能得到的罗格不得不说是有些变态的－－尽管外表上看他完全是一番可靠的正人君子模样，但也不能忽视其下暗藏的、想要搞事的心。
当初科鲁克和班塔尔决斗，虽然看上去是那个双目失明但是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的赤狐狸一手策划，但罗格也是明显的想看热闹于是顺水推舟吧？！
相处了这么久埃娜也算是明白了罗格完全就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抱歉。”
啊，这也是令埃娜生气的地方。明明是他一肚子坏水惹了事情，没有被抓住的时候完全不知道里面有他的手笔、做得太明显了被抓住也是及时认错完全不给别人留下指责他的余地。
这可真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把他点了呢{笑}。
不、不对。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暴了？
埃娜回想刚才，想要喷吐火焰将罗格烧死的自己。陡然惊觉艾特立斯的记忆影响的不止一点。
她刚才……竟然想在杀死罗格之后吃掉他的尸体？！
埃娜颤抖着捂上自己的嘴唇，双瞳因为惊恐而收缩。
她在想什么？！
她是人类！是埃娜·阿修雷！不是什么残暴嗜血的龙族！那种残忍血腥的想法……从她脑子里滚出去啊……！
“埃娜？！”娅嘉抓住埃娜颤抖的手臂，弯腰查看埃娜低头的脸，“你怎么了？！”
就连半醉半醒之间的矮人也觉察到了不对，“埃娜小姐……？！”
感受到埃娜身上距离的生命波动，罗格皱眉按上了她的后脑。银灰色的法阵出现，能够直接干涉精神的魔法抚平了埃娜大脑中的震动，然而在她再次转过脸来时，罗格又发现了不对。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埃娜·阿修雷？”罗格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了，脸上的伤痕衬得他翻动着黑色质粒的灿金双眸越发可怖，“还是……深渊龙族，艾特立斯？”
深渊龙？！
亚格斯听见这个名词时就已经抱着罗格的左腿开始颤抖了。
娅嘉迅速从左臂空间中握住摩尔特斯之剑的剑柄，抽出长剑直抵“埃娜”的脖颈。
“我不管你是谁，埃娜也好深渊龙也好。”娅嘉握住长剑的双手没有一丝颤抖，“但如果你想伤害罗格的话，就请滚远一点。”
“哦？”被剑尖指着的那人颇有兴味地拉长声音，“收起你的玩具吧，小姑娘。我对这家伙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双眼完全变成赤红色的“埃娜”没有在意还是抵着脖颈的长剑，饶有兴味地望向罗格，“你倒是知道了很多嘛，人类。”
“不，不对。”“埃娜”半眯上双眼，望着罗格奇异的眼睛，否定道，“你不是人类。”突然，她将脖颈凑前，仔细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之后，她脸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啊－－”
“埃娜”俯身，右手护腹，左手背后，向罗格行礼，“倒是我失礼了……”
“－－殿下。”
娅嘉见她没有恶意，在她动作时就已经偏移了剑尖，附着在同伴身上的敌人，实在是令人放不开手脚。娅嘉咋舌一声，依然握剑，警惕她的动作。
“…………”罗格听见艾特立斯的话后沉默皱眉，却也没有去管她的称呼，只问道，“你为什么还会出现？”
一只理论上早该在万年前便已经死亡的深渊龙，为什么还会将意识具现化在人类身上？
即便埃娜是艾特立斯的转生，遇见契机唤醒的也应当是前世的记忆。艾特立斯的主意识，早该随着埃娜的诞生而消亡。对灵魂一事略有了解的罗格，从没想到过一个没有身体最为载体的灵魂，竟然能在这个世界漂泊万年？
但眼前的“埃娜”却切切实实地给了他答案。
“埃娜”睁着红金色混杂的双眼，那没有融合的两种颜色如同漩涡，翻入最中间没有光亮的瞳孔。她咧嘴笑着，姣好面容只余疯狂。
“您就当……这是奇迹好了。”她按上自己的前胸，昂首的动作十分傲慢，“由我－－深渊龙艾特立斯，所展现在您面前的奇迹。”
“你的目的。”罗格直截了当地问道。
“峡音。”在念出这个名字时，她脸上的疯狂之色全部褪尽，只余下积淀了万年的缱绻柔和，“为了再见到，我的峡音。”
“…………”罗格注视着埃娜皮囊下的深渊龙，黑粒散尽后的金眸中十足哀伤，“你还有多少时间？”
只一个问题，就令艾特立斯僵硬了神态。
生命死亡之后，灵魂将会前往亚空间“死域之境”。在那里，生命将陷于永恒，并在百年之内逐渐被其吞噬，被转化为亚空间反哺与主空间的养分。
但灵魂想要留在主空间也并无不可。能够抵抗“死域之境”的洪流的，无一不是灵魂力量强大的高阶种。但即便是高阶种，留存在主空间的时间也不过区区百年，在这期间魔力、记忆、意识将会逐渐消散。能够在最后留存下来的，不过是一缕执念罢了。而这执念，在其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又能有什么作用呢？到最后，也是殊途同归，化为空间的养分罢了。更何况期间的过程，比“死域之境”痛苦百倍不止。力量逐渐流失，即便是对于龙与精灵来说，也是十分惶恐的。
即便是罗格，若是现在陡然失去了魔力，失去了与阿莱尔罗伊的全部联系，也必然会感到不安。
而艾特立斯，在魔力几乎流逝殆尽、意识清晰的情况下，竟然死死攥紧了那往昔的记忆，在这任何人都无法觉察到他的空间中独自坚守了奇迹般的万年？
怎么可能呢。
即便是龙族，也不可能打破时空的规则。这是时空存在，并得以有序运行的根本，若是能够被如此轻易地打破。那么这个时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一开始便被定下的法则变得无序，必然会导致时空能量的暴动。到那时，时空的毁灭不过需要瞬间便够了。
所以，作为这个时空中所诞生的艾特立斯，必然不可能是什么特例。只是不知道，他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让自己留存这么久了。
但唯有一点，罗格却是能够从空气中的魔力波动中理解的。
－－艾特立斯的意识也到了即将消散的地步了。
艾特立斯嘴角的笑容逐渐消逝，在透过罗格的双眼望向那不可思议的强大存在时，他目露感激，“殿下……”他向罗格询问道，“那位大人……在这里么？”
罗格明显一愣，但思及对方的身份，他随即反应过来。在仔细探查了一遍精神海后，罗格向艾特立斯摇头，“不……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艾特立斯沉默下来，但脸上也没有什么惊讶的样子，“那么，就请劳烦您为我传话吧。”
罗格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感谢您万年前的恩典。”艾特立斯双膝跪下，双手撑地，额头置于指间，“您永远的子民艾特立斯，感激涕零。”
话音落尽，身着红色夹衣的女性便软倒下来。站在一边的娅嘉感觉将她抱起，与罗格对视一眼后，便把埃娜送回房间。
留在原地的罗格弯腰向亚格斯伸手，“你还好么？”
“格罗老爷……”克制不住颤抖的矮人声音中有了哭音，“我们不要和龙族扯上关系好不好？我害怕……”
听着亚格斯的哭诉，陡然想起自己房间里还有一只名叫基尔拉罕的魔龙的罗格十分残忍地摇头，“恐怕不行啊，亚格斯。”
被拒绝的亚格斯身形猛的一颤，作为神创的低阶种，他真的不想遇见高阶种啊！
那种看见就控制不住的颤抖恐惧……
但是他也知道埃娜和昨天的圣空龙有联系，他又不能抛下埃娜罗格他们不管……
亚格斯心里苦，但他只能嘤嘤嘤。
罗格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后背。然而在亚格斯看不见的地方，罗格的目光暗沉下来。
他刚才还在疑惑，为什么艾特立斯能够打破时空的规则。但如今看来，却是十分明了了。
神明虽然无法干涉规则的运行，但他们可怖的力量总能使他们找到时空的漏洞并加以利用。若是艾特立斯是在万年前得到了天罚神的帮助，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阿莱尔罗伊帮助艾特立斯的目的也不必深究，只需一句心血来潮便可解释了。
已经摸清阿莱尔罗伊性格的罗格也不愿意白费心思去猜他到底是在想什么。真正困扰他的是另一件事。
既然作为万年前战败者的阿莱尔罗伊都拥有使一个龙族保持意识与记忆长达万年的力量，那么作为战胜者的创世神，他的力量又是多么可怖？
罗格闭目而叹。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唯一能做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在他们转身离开之际。
空气中，却幽幽地传来一声叹息－－
“但我还是……不甘心啊……”
“！”罗格蓦地转身，身后空无一物的走廊中，最后一丝属于混沌的魔力也尽数消散了。百度一下“把我召唤到异世的家伙绝逼有问题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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