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

　　阿杰鲁

　　梁文武

　　“阿杰鲁”是一位彝族音乐人演唱歌曲中的一句歌词，在汉语中的意思是不要怕，多是长辈对晚辈的寄语。我无法形容当初我听歌时，这句歌词给我内心深处的温暖和震撼，感觉有一种来自灵魂身处的情感被深深地打动，而这种打动来自爱我护我惜我懂我的长辈。

　　奶奶离世已经近三十年，在我懵懂无知的幼年，还无法从各种情感的对比中感知亲情的真、纯、厚。那时候，一放假，我就回老家看奶奶，那时她正好古稀之年。长期在城市的教室里规规矩矩听课学习的我，一来到这个可以尽情疯尽情闹的乡野，感觉自己就像天使一样拥有了翅膀，可以翱翔蓝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对对对，就是这句话形容的比较贴切。家乡的村落地处于一座又一座深山的环抱中，空气新鲜，水流潺潺，堪比人间仙境。我和那一帮叔伯兄弟在深山里摘野果打野雀捉螃蟹捞虾米，凡是好玩乃至有些对动物残忍的事情都被我们体验过了。

　　山上树高林密，我们特别喜欢捉迷藏，这是一个大家幼时耳熟能详的游戏，我们却百玩不厌，谁输了，谁就把手中的胜利果实拿出来共享。譬如你摘的野果，捉的鱼虾，逮的螃蟹，打的野雀，统统充公。于是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一次正好是我堂弟负责捉我们，如果他在一定时间捉不到，那他捉的螃蟹就归我们任意享用。而我对他的螃蟹觊觎已久，每次我们去捉，却独独被善于掏洞掀石的他获得，搞得我们这些兄弟艳羡不已。这次我想一定要躲远点，藏深点，藏到他找也找不到，猜也猜不着的地方去。于是我沿着山路从山腰一直往上爬，爬呀爬，走呀走，我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山一岭，走到自己也忘了自己到了哪，然后蹲下来，躲在荆棘丛中，耐心地等着堂弟来找。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再一个小时，太阳眼看着落山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可我感觉四周除了鸟叫虫鸣，就是野物偶尔路过时与荆棘摩擦发出的声音。而我此时已经完全忘了来时的路。孤独无助惶恐害怕像毛毛虫肆意撕咬着我的心，我不禁大声呼唤着那帮堂兄弟的名字，可是除了山谷一遍又一遍的回声，再也无人应答。我大声地哭喊，在草地上打滚，可是无人理我，好像我在表演一个没有观众的独角戏，而草地就是我的舞台。

　　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深夜，这时除了虫鸣鸟叫，还有蚊子和山鼠在自己身边穿梭，我全身开始起鸡皮疙瘩，蚊子咬的红包一个比一个大，我感觉又痛又痒，而且，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叫，口干得像呆在了上甘岭。我已经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后来，我苦累了，竟然慢慢地睡着了。直到我醒来，已经躺在了奶奶的怀中。看到奶奶，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奶奶抹着我的眼泪，慈爱地说：“孩子，奶奶在，不要怕！”

　　任何一个人，当你被亲情之爱包围的时候，你是感觉不到这份爱的珍贵的，直到这个至亲的人离去，你才能真正明白，谁才是你至亲的人，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奶奶去世那年，我正逢高考，无法参加奶奶的葬礼，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这种痛，刻骨铭心！渐渐长大的我，每每回忆起奶奶，就会哼起歌曲中的“阿杰鲁”，慢慢地唱，慢慢地哼，因为它给我直面黑暗的无穷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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