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花朝
上京花朝节的重头戏在晚上。
小芷说，今夜的男男女女们都会在娲河边放下一盏花灯。
我把那套出门常穿的男装往臂上一搭，转身绕到屏风后。小芷跟着绕了过来，拿下我臂上的那套男装，絮絮叨叨地说，“小姐今晚该穿得漂漂亮亮地，穿这个做什么？”
说完转身找了一件嫩粉色的裙装出来，笑眯眯地说，“小姐穿这个，定然会使少爷眼前一亮。”
我解着衣带的手一顿，颇为嫌弃地瞅着她手上的，所谓让秦逸眼前一亮的衣裙。
“我为什么要他眼前一亮，他眼睛亮不亮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摆手拒绝道，“你这个衣裳好看是好看，但穿在我身上，实在是浪费了。”
“……”小芷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跺了跺脚，“小姐，少爷可是你的未婚夫，是你未来的夫君，你……你就不想打扮打扮，让他觉得你美丽动人？”
“……”美丽动人有什么用，可以吃可以玩么？
穿着这样的累赘出去，便别想玩得尽兴。我自然是连连拒绝，任小芷如何说道，也不改变主意。可小芷的执拗程度简直超出我的预期，硬生生地把那衣裙往我身上套，还硬拉着我坐在梳妆台前上了妆。
我指着额头中间的花瓣样的东西问，“这个是什么。”
“是花钿。”小芷放下墨黛，又拿住胭脂在我的嘴唇上抿了抿。
我却心不在焉地瞅着窗外，日光一点点地消失在屋脊处，秦逸他还没有来。
我最讨厌的事情便是等人，眼见着过了约定的时间，便再也坐不住了。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小芷正替我插着珠钗，那珠钗便斜斜得插进了发髻中。
她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
“不等了！”我说，接着抬步便向院外走去，脚下的长裙差点没把我绊倒在廊下。
“小姐，慢一点。”小芷在身后提醒我。
我干脆捞起裙子往外走，没了裙子的束缚走起路来的时候果然方便了许多。
在成功地掌握秦府各个院落的分布情况之后，我很快到了秦逸的琢玉居。
远远的瞅见秦逸书房外立了个人，抱着剑，站着一动不动像座石雕似的。
“轻舟。”我猛地跳到他面前，他却只是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姑娘小声些，大人正忙公务。”
“……”
他那模样简直是……秦逸的翻版，不，他比秦逸更讨厌。
“秦逸。”我叉着腰，心里憋了一股气，朝书房喊道，“说好的酉时出发的，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把秦逸当作出气筒的嫌疑，见房内无声，作势就要往里冲。
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轻舟那家伙已经闪身挡在我的面前。
“姑娘少安毋躁，大人片刻就到。”仍然是那副欠打的模样。
先前说过，我的优点很少，但懂得审时度势也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轻舟拦住我的去路，我自然打不过他，于是只好平心静气地站在门前傻等。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秦逸那家伙才悠哉悠哉地从书房推门而出。
他好像很乐意看到我生气的样子，脸上恨不得笑出一朵花来。
我鼓着腮帮子，目不斜视地站在原地，心里打定主意不要理他。
他却无知无觉地走到我的面前，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极有骨气的转过头。
“啧。”秦逸弯腰下来，一张俊脸骤然在我的眼前放大，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低头吓得退了一步。
“做什么！”我拔高了声音，语气里净是对他的不满。
“这是什么。”他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反而走近一步，伸出手来指着我的额头问。
“什么？”我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额头上的花钿。
“花钿啊。”小芷帮我画的时候，曾狠狠的夸赞了我一番，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今天的我简直是仙女下凡。
虽然我觉得，她对仙女可能有什么误解，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暗自窃喜。
现下秦逸指着我的画钿问，必定是觉得我额头上的花钿美极，也就相当是觉得我这个人美极。
“甚丑。”他说。
“哈哈哈。”我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受人夸赞后的谦虚样，“过奖了过奖了。”
是谁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我扭头一看，却见那一惯冷脸的轻舟毫不掩饰地用他那嘲笑的表情看着我。我猛然回忆起秦逸方才说的那两个字。
他说甚丑。
“有什么可笑的！”我发誓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秦逸，还有他身边的轻舟！
两个讨厌的家伙。
我气冲冲地往琢玉居外走去，由于速度过快，那裙子又不好驾驭，差点在秦逸的眼皮子底下出洋相。
这模样一定狼狈极了。
这是一个明明期待很久，却糟糕极了的花朝节。
我只觉得鼻子酸酸的，脑子里只剩下委屈，就连秦逸什么时候追了上来都不知道。
泪眼朦胧地看到他拦住我的去路，我却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说。
“唐小四。”秦逸的声音多了一丝无奈，“爱哭鬼。”
方才还说我丑，现下变本加厉地嘲笑我爱哭。我狠狠一擦眼泪，抬头咬牙狠狠道，“爱哭怎么了，本姑娘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咧嘴做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却又一秒破功。
真真是哭笑不得。
“又哭又笑的样子，才真是破坏了今日这好看的衣裳了。”秦逸说着，一方帕子递到我的面前，“诺，擦擦你的眼泪。”
我也不客气，接过他的帕子擦完眼泪狠狠的□□一番之后塞回到他的手里去。
方才他夸我的衣服好看，算是在夸我好看，我便也不再计较他说我丑的那件事了。
“我说甚丑，并不是说你额头上的花钿丑，更不是指桑骂槐说你丑。”秦逸把帕子塞回到我的手中，“相反，你今天花钿还有衣裙都极美，不过……”
秦逸抿了抿唇，似乎是在纠结着怎么样才能跟我解释清楚，半晌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过这些都不适合你，不适合你的东西自然丑了。”
“所以，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东西是适合我的？”奇怪的是，我心里的委屈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秦逸伸出手来装模作样地在我的头上比划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不修边幅的模样最适合你了。”
“……”我觉得秦逸约莫是脑袋有问题。
“你才不修边副。”我撇撇嘴，狠狠回怼过去，“不修边幅最适合你！”
熟料秦逸脑袋真的很有问题，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极其认真的说，“嗯，不修边幅，最适合我。”
“……”这般老老实实地承认，倒叫我哑口无言了。
低头瞅了瞅被他塞回到手里的帕子，我问他，“你的帕子我还你了，你还塞给我做什么……”
“这帕子借给你被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糊了上去，难道你不应该洗干净再还我么？”一副极为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不屑地撇嘴，“小气鬼，亏你还是什么侍郎，一方帕子扔了便是，还非得让我洗干净还你……”
他对我的控诉也不恼，只是伸手轻轻地敲了敲我的额头，端出一副官老爷的架势来，“妄议朝廷命官，可是一桩不小的罪名。”
“你难道还想把我拖去公堂审问一番，顺便狠狠的打我的板子吗？”我甩过去一个白眼。
“你说的很对。”他负手点头，下巴微微扬起，摆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弧度，“另外把上一回你在我茶中动手脚的事情一并算了，只是暗算朝廷命官，可就不是小小的一顿板子就能过去的了。”
提起上回那件事情我不由地一阵心虚，但想到他由此占了我大大的便宜又是一阵气愤。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是给你的茶下了东西，可你不也占了我的便宜？！”我大声质问着他。
“占你便宜？我占了你什么便宜？”秦逸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问。
“你逼我同你行夫妻之事……你自己亲口承……”余下的话都被秦逸的手掌堵了回去，秦逸低着头，轻声斥道，“这种事情，怎好在这青天白日里说。”
说完眼锋淡淡的瞥向站在廊下，眼观鼻鼻观心的轻舟。
轻舟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四处乱瞄。
“所以呀。”我把他的手从嘴边挪开，并压低声音，“咋们两个扯平了。”
“扯平？”秦逸冷哼，“你倒想的美。”
“你娘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夫妻之间枕榻间事，做夫君的更要费力些么？”他的表情很认真，认真的我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这么说……还是你更吃亏啰？”
“自然。”秦逸不愧是做官的人，一番道理说的头头是道，先是陈述了自己被我暗算如何地痛心疾首，又陈述了自己如何的出力费心。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顺便怀疑起自己是否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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